第10章 抵御洪流 （二）
那位挨几个嘴巴的哨官捂着脸，望着衣冠不整的张绍增问：“你是谁？凭什么打人？！”
“打人？打你是轻的！”秦啸天说，“这是咱第二十镇的统制张大人！你胆敢统制大人面前造次，不想活了？”
哨官一听，哈哈大笑：“你说他是统制大人？大概被洪水吓傻了吧？还在开玩笑，滚一边去！”
秦啸天气急，刚要扬起手揍这个哨官，张绍增却一把抓下胸前仅剩下的只有高级将官才佩戴的大双龙宝星勋章一亮：“你瞎了？！”
“啊？”那位哨官一见，脸立刻被吓白了。哨官惊惶地扔掉了肩上扛着的物品，“啪”地一个立正，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下官不知统制大人大驾光临，冲撞了统制大人。下官该死、该死！”
张绍增余怒未消：“还没打起仗，你们这些军官就擅离职守、惊慌失措的，让那些士兵们怎么办？”
那位哨官依然打着自己嘴巴子，胡乱解释着。说完，赶紧帮助秦啸天一左一右，搀着张统制走进了邻近的一间营房。
这间营房应该是中级军官们的办公室。只见营房内积水已经没过膝盖，茶碗洁具、文件纸张、桌椅板凳漂了一地，就连墙上挂的那幅极为珍贵的军用地图也被水泡的耷拉下来。几位下级军官在胡乱地往几只大箱子里收拾那些早已湿透的机密文件，并没有理会这两个狼狈的人。那位哨官拖过一把椅子放正让张绍增坐了下来。张绍增休息了片刻。刚才在洪水中的一番挣扎确实让他耗尽了体力。好一会儿，张绍增才厉声问那位哨官：“你们标统岳兆麟到底在哪里？”
哨官道：“回统制大人，小的不知道，现在整个营区都乱了套。”
“都是混蛋！你去把留在营里的最高指挥官给我找来。要快。否则，我枪毙了你！”张绍增怒气冲冲地命令着。
那位哨官撒腿就跑了出去。几位收拾文件的下级军官一听眼前的这位是堂堂的统制大人，也立刻挺直了身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一会儿，王金铭随着那位哨官哗哗啦啦地淌着水走了进来。
“报告！第七十九标第一营帮带王金铭向您报道。请统制大人吩咐。”
“终于见到能认出我的人了。”说完，张绍增一指，“这个救了我性命的秦啸天就是你推荐的吧？”
“正是下属。”
“多亏了你的推荐。否则我连命都丢了。”
“这种天气，您怎么……”
“下了这么久的雨，你们为什么不早早地垒筑堤坝，而让这军营成了一片汪洋？”张绍增连问，“怎么这么大的一个七十九标驻地由你一个帮带来指挥？”
王金铭回答：“一个月前，秦啸天被调到您那里的时候，曾向我提出了军营防洪的建议。我已经给七十九标和第二协分别打了报告。他们置之不理。我只好吩咐我们第一营的士兵准备了一些沙袋，但不够用。而我们七十九标岳标统和第二协潘协统驻扎在新民府。因为路不好走，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没来军营。现在，我们七十九标三个营的管带也不知去向。只剩下我和第二营帮带施从云在指挥士兵们抗洪了。”
“施从云在哪里？”
“我来向您汇报，他在河边指挥。”
说话间，他们所在的房间因洪水的浸泡而发出了危险的崩裂声。
张绍增听罢，气得大骂：“这些个该死的王八蛋，临阵脱逃，等我抓住他们再说！——王金铭！现在我委任你为第七十九标抗洪总指挥、施从云为副总指挥。你们两个全权负责这里的抗洪。你们要记住，是全权负责！你们要把临阵脱逃的军官给我枪毙了，杀一儆百！你们不仅要保护好营区 ，还要保护好弹药库——这可是我们镇最宝贵的、也是唯一的弹药！”
是！”王金铭坚定地回答，“属下一定尽职尽责，舍命保住营区和弹药库！”
王金铭出去后，秦啸天过来劝说：“统制大人，这间房子被洪水浸泡，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我们还是出去搭个帐篷吧。”
“钻到帐篷里去指挥像什么样子？我今天要做个表率。我要冒雨指挥抢险，我要和士兵站在一起，与营区共存亡！”张绍增厉声说完，便闯了出去。
秦啸天知道他的脾气，再劝下去也没什么用了。秦啸天只好找了一件雨衣披在了张绍增的身上。但张绍增一抖肩膀，将雨衣扔了下来。
云，越聚越浓；雨，越下越大；夜幕也逐渐降了下来。几十盏挂在杆子上的马灯在瓢泼大雨中发出暗淡的光亮。弹药库建在一块小高地上，尚未被水浸泡，若是洪水继续上涨的话，全部弹药也难逃被浸泡报废的厄运。情况不容乐观。这个弹药库可是新军的命根子，因为朝廷担心新军谋反，除了有重大军事行动外，一般不给新军配备充足的弹药。
尽管王金铭带领着上千名士兵拼命地垒起一道土坝，但还是抵不上洪水上涨的速度；士兵与洪水做着顽强的抗争，洪水更是无情地拍打着士兵们拼命扛过来的草袋。眼看这道防洪坝就要被洪浪推倒了，情况万分危急。张绍增一跃踏上了堤坝，大喊道：“士兵们，这里快要决口了，给我堵住它！
作为一个镇的统制、朝廷的二品大员竟然舍命不顾，站在了即将决口的大堤上。士兵们震动了。逃到山上的军官们听到张统制亲自在军营指挥抗洪这一消息，都吓坏了，怕丢掉脑袋。于是，率领避难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军营，加入了抗洪队伍的行列。士兵们运送沙袋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秦啸天看见了大个子韩田力竟然每次夹起了四个沙袋直扑决口。堤坝被加高了，洪浪也越来越大。
“快看看有没有木桩？用木桩挡住沙袋！”张绍增命令着。虽说营房周围的山上尽是红松，但洪水把军营里的锯子早就冲的没了踪影，人们只好干着急，没办法锯下木头用于防洪。王金铭、施从云等军官只好命令士兵拆下了一些木围墙，还是杯水车薪。张绍增急的连连大骂。这段堤坝眼见就要被冲毁了。秦啸天不顾张绍增的训斥，一把将张绍增拽下了堤坝。
靳遂良离张绍增最近。他急中生智，立即扔下沙包，用手一撑堤坝，一跃跳到了洪水中，用身体抵挡洪浪冲击的力量。要知道，洪水里裹挟着大量的碎木，洪浪推动着它们就像撞钟的圆木一般。这对站在堤坝那边水里的人是十分危险的，身体或许被那些粗壮的树枝刺穿，也许会被重创了内脏。秦啸天、何大可、潘子凡、燕卫几人一看靳遂良随时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也纷纷扔掉肩上的沙包，跳到了洪水中。他们手挽手、肩并肩，像一道不可摧毁的钢铁长城抵挡洪浪的冲击；士兵们一见，也纷纷跳入到水中，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张绍增怔住了，眼睛也湿润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铁皮喊话筒，声音嘶哑地喊着：“弟兄们，保住营房，你们就是功臣，我给你们记功！记大功！！”
后半夜，乌云渐散，大雨停息，肆虐的洪水终于打住了上涨的势头。临近天亮的时候，洪水开始下降；渐渐地，那些被淹没的营房露了出来。营房和弹药库奇迹般地保住了。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整个营区像刚刚结束了战斗的战场一般，遍地狼藉。透尽体力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水里睡着了，那些被水中树木刮伤的士兵们都在自己处理着伤口……
张绍增不顾浑身的伤痛在满是泥泞的营区里来回视察着。王金铭、施从云等帮带陪伴在他的身边。张绍增一句话也没说。他不想说，事实摆在那里——这些人都是英雄！
张绍增指着那些士兵道：“不能让这些英勇的士兵挨饿。赶紧给他们做饭，最好能买几头牛！”
王金铭面有难色：“大食堂给给泡塌了……”
张绍增大怒：“让所有军官前去垒锅台给士兵们做饭！干不好的，枪毙！！”
几个侥幸从洪水里逃脱的护卫逃回司令部，把张绍增大人可能遇难的消息报了上去。司令部炸开了锅。参谋部派出了几乎所有能派出的人沿着柳河搜寻。当搜寻队伍抵达第七十九标的时候，还好，一场虚惊。
张绍增拖着的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新民府的司令部。张绍增一进房间便把刚刚从省城回到司令部的总参谋官刘一清找来，要他起草了一份褒奖令，并让刘一清总参谋官和孙谏声参谋急速来到了第二协第七十九标驻地。
褒奖令的内容简单扼要，所有参加抗洪的官兵都受到了奖励。第七十九标第一、第二营管带被免了职，王金铭、施丛云升任一、二营管带；第一个跳入洪水舍命保护大堤的靳遂良被任命为哨官；何大可、潘子凡、燕卫等人则当上了棚长。褒奖令当众宣布后，张贴于第七十九标大门口……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建设新的营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