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话
袁一连忙道:“口水擦擦洗洗就好了啊!你可看清楚这支不是普通的步摇, 这上面红色的是波斯国最上等的红宝石, 绿色是骠国的帝王绿, 然后再由由大周最顶尖的首饰师傅画了无数的图样, 最终耗费两年的时间才制作完成。”
之后,他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敢说这支步摇绝对是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的瑰宝,岂是你府里那千百支庸脂俗粉能比的!”
听着他这番自吹自擂的长篇大论, 李令月只是冷冷的说了句:“既然如此珍贵无比, 就不该用来贿赂我这个观战特使,应当送给你钟情的女子才物超所值。”
他笑了笑道:“这误会真大了, 这并非贿赂, 而是老白想同公主冰释前嫌。可普通货色如何如得了公主的眼?自然得是绝世瑰宝, 才能显示老白的诚意。至于钟情的女子可以很多个,但老白却只有一匹,当然是以它为先。”
即便生拉硬扯的解释, 可李令月耳里也特别刺耳, 她冷嘲热讽道:“你这说法还真够稀奇, 原来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连匹马都比不上。这让我突然懂了一个道理, 为什么有些人会狼心狗肺, 因为只要跟畜生才能惺惺相惜。”
面对这般挖苦嘲讽, 袁一不气不恼,很是平静道:“我知道这种感情很难理解,不如我先说个故事吧!十多年前在突厥,一场恶战过后, 我同梅仁清理战场时,无意间听到从一旁的尸堆里传来凄厉的马鸣声,我寻声扒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突厥兵,看到有匹鲜血淋漓浑身插满了利箭的白马正在哀鸣。”
“凭借我的经验,知道这马已经救不活,可出于怜悯之心,还是替它查看伤势,希望能够有一线生机,却惊讶的发现这是匹怀有身孕的母马。那一刻,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它用哀鸣把我引来,
并不是为它自己,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很受感动,同梅仁一起把它送到营地,让随军的医马的大夫诊治。大夫说这马伤得太重已经回天乏术,可它肚里的孩子虽未足月,可若趁着它一息尚存,开膛破肚取出胎儿,兴许胎儿还有存活的可能。”
当他说到这儿,一旁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丫鬟,忍不住插嘴道:“啊?要开膛破肚才能救出的孩子,王爷真这样做了吗?”
袁一点了点头,难掩哀伤的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我思量再三,才让大夫动手从它肚子里取出了那匹瘦弱不堪,可怜巴巴的小马驹。母马似乎很通人性,整个过程都很平静安详。幸好小马驹的生命力顽强,度过了最危险的那几天。”
“之后,我想过把这只嗷嗷待哺的小马驹,给营地里有奶的母马喂养。可母马认崽,非但不奶它还踢踹驱赶它。没辙,我只好把它带到自己的营帐,买了头奶牛,让梅仁每天挤了奶用羊皮水壶灌了,再裹着棉布喂它。”
“用这样的法子,我们两个大男人,竟然也把这匹小马驹给奶大了。等它再大点,我们才知道它原来是匹稀有的汗血宝马。不知是品种的关系,还是同我朝夕相处的缘故,它很通人性,智力近乎于一个十岁孩子,有时我觉得它甚至比梅仁更明白事理。”
“它喜欢红萝卜,不喜欢洗澡。每天都得带它到都护府外的山坡上撒欢,倘若有哪天没去它就会大发脾气。当然我也习惯的跟它独处,我们会一起坐在山坡上看看夕阳,聊聊心事。”
“在你们眼里,它可能只是一匹马,可我看来它更像是我的孩子。我希望所钟情的女子能够了解它,能像我这样待它视如己出。”
他的话音刚落,老白像撒娇似的,弯着脖子在他肩膀上蹭着。他微笑着伸出手,抚摸着它的鬃毛。
见到这一人一马互信友爱的情景,李令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心语:“这还真够讽刺,这混蛋对枕边人阴狠歹毒,对一匹破马倒是掏心掏肺。原来他心里不可或缺,无可取代的只是一匹马而已。”
这样想着,她看了眼满是慈爱的袁一,语带挖苦道:“想必当年语瑾便是极为擅长视如己出,才换来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美谈?”
他摇摇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她并不知老白对我如此重要。”
这样的答案,让李令月很困惑,也很惊诧:“为什么?她不知道?”
“因为她不需要知道。”
李令月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需要?”
他用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她困惑的双眸,笑了笑温言细语道:“为什么呀?你知道啊!一些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在你心里,它存在着,只是被忽视也被遗忘,可总有一天它会被发现也被看到,不是吗?”
听到这番李令月的困惑更深了,她目光呆滞的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们相对沉默许久后,李令月方才用平缓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我该走了。”
袁一指了指被老白衔在嘴里的步摇:“你是不是忘了这个?”
李令月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不。这不属于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何必自欺欺人?这就是我的答案。”
看着李令月犹如惊弓之鸟般惊恐不安,袁一心疼内疚不已,可他知道想要治愈李令月千疮百孔的心,需要不仅仅是耐心与决心。
他更得像个治愈者,抛开所有感情,足够理智清醒小心翼翼的探知她的需要,再用以抚平她的千疮百孔。
正因为太清楚自己该做的,所以在面对李令月时,他总是将所有情绪暗暗藏在心底,每次都已最恰当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姿态或是以玩世不恭使她放松警惕,或是嬉笑怒骂引她好奇,或是死皮耐脸让她无计可施。而最不可或缺的是偶尔为之的真情流露。
他知道,自己越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就越能引起她的好奇探索。
最终,她满心的期望好奇,她不得不走出安全区域,一步步靠近只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他深知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该是掌控主导的治愈者。所以,面对李令月的黯然神伤的否认,他没有正面给出回应,而是视线转向老白到:“瞧你这徐蛋把公主得罪多狠,她找尽各种莫名其妙的借口,不与你冰释前嫌。我可告诉你,她可是天底下最记仇,最小心眼的女人!你可把我坑惨了,她要是不收下这支步摇,你就不许回马厩,明白吗?”
老白仰了仰头,像是在应承他的话。
李令月则视而不见的转身而去,老白在他的教唆下一路尾随其后。
等走出校场,丫鬟拉了拉李令月的衣袖,低声道:“公主,这马还真一路跟着咱们,该怎么办?”
李令月冷冷道:“死皮耐脸,跟它爹一个德行,它喜欢跟就让它跟着。待会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本宫就把它剁碎喂狗!”
听到这番恐吓,老白吓得扭头就往校场里跑。
看到老白这般滑稽的举动,丫鬟乐不可支道:“这马还真不可思议,竟然能够听懂公主的话,就是胆子小些,公主随便吓唬几句,它就一溜烟的跑了。”
李令月正儿八经道:“本宫可不是在吓唬它。”
丫鬟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主仆二人还没走出多远,老白踏着“哒哒”的马蹄,跑来李令月的身边。
见此情形,丫鬟向李令月微微一笑:“公主,您瞧!老白又硬着头皮来,奴婢看它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都于心不忍,公主不如大发慈悲收下步摇,让它也好回去交差。”
李令月不以为然道:“你要是看到它跟你作对时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就不会觉得它可怜了。”
听到这话,老白乖巧的弯下脖子用头蹭了蹭李令月的胳膊,像是在讨好求饶。
李令月并不领情向旁边侧了个身,指着老白没好气道:“少来!瞧你那脏兮兮的样子,别把我的衣裳给弄脏了。”
见她竟和一匹马较劲,丫鬟忍俊不禁道:“公主怎么还会跟一匹马斗气?”
“是啊!我怎么会跟一匹马较真?”说着,李令月不禁笑着摇摇头。
丫鬟也笑了笑道:“其实,奴婢在公主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平常公主都是少言寡语,可自从来到安西都护府,奴婢感觉公主的话多了,脸上的笑也多了。奴婢虽然阅历尚浅,不怎么会识人,可也知道定安王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这人。他对连一匹马都能珍而重之,更何况是人?”
李令月觉得丫鬟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她沉默了许久,却用教训的口吻道:“这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你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就无从定论他是好还是歹。记住,你不过是个奴婢,没有资格来教导我这个主子。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虚妄之言,这辈子就不要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