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后宫风起
束九回到玉京,来不及回去见束修和洪氏,就被燕惊月给领到了招待燕国使臣的驿馆。
燕姝的尸体就停放在这里。
束九仔细地看了一下尸体,不过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查看的,因为致命伤就是一个,一箭透胸而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束九摸了摸那伤口,心中颇觉几分异样。怎么偏偏又是箭伤呢?
她昂头对燕惊月道:“箭可有留着?”
“自然得留着,这可是大昭杀害我燕国公主的证据。”燕惊月面色微冷,对身后随从吩咐,“将箭呈上来。”
随从应声,匆匆出去又匆匆进来,手上托着一支羽箭,箭身光滑圆润,箭头尖利锋锐。且在靠近箭尾处,有红色飞鹰的标志。
一样的标志!
这是宫中神武卫用的箭!
果然同之前杀死黄亚和黑衣杀手的箭是一样的。
束九握紧了那支箭,心不由地发沉。
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会杀了燕国公主?
“公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遇害的?”束九抬头问燕惊月。
说到这个,燕惊月便止不住气愤:“就是本皇子回来的当天,在驿馆的院子里,姝儿出来迎本皇子,才一露面便有一件当空射来,侍卫冒死上前挡了,不料竟是双箭齐发,一前一后相隔不过眨眼,等余下人反应过来,姝儿已经中箭倒地。这就是你们大昭皇帝的护卫用的箭,本皇子认得!此事跟你们大昭脱不开关系。”
相对于他的愤怒,束九冷静得多,考虑的自然也更全面。她转动着那支箭,凝视着燕惊月:“大皇子难道没想过为何就这么巧,偏偏在您回京的当天姝公主出事吗?若是我大昭有心要杀害公主,最好的办法不是趁大皇子不在秘密杀之吗,为什么要挑在您看得见的时候?”
她才这么说,燕惊月就火冒三丈了:“这本皇子怎么知道,你是想推卸责任是不是?说不定这就是你们大昭的阴谋,故意露出个破绽,好事后不认账!”
“……”束九无言以对,跟在气头上的人真是说不清。
“那大皇子所谓的凶手是谁?”她问。
燕惊月抱手看着她,轻哼一声:“神武卫的指挥使,陈劲!”
“他,怎么可能是他呢!”束九心中越发凝重,“不可能是他,他不会做这种事!”
燕惊月脸上现出讽刺的神色:“你也要包庇凶手?”
束九不愿和他做这种口舌之争,只道:“大皇子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
“这支箭就是最好的证据!”燕惊月狠声道,“神武卫的箭,他既然解释不了为什么这箭会出现在姝儿身上,那他就是杀人凶手!”
这根本就是强盗逻辑。
难道说你的刀被别人偷去杀人,你就是杀人凶手了?
束九再次无语,不想和他说话。握紧了那支箭转身道:“我要进宫一趟,此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谈吧。”
“等等,你人走可以。”燕惊月拦住她,“箭必须留下,不然证据被你销毁了怎么办!”
束九真想给他白眼,亏他想得出来,连销毁证据都出来了!
“我若是想销毁证据,刚才这箭到我手上我大可以一把折断。何况姝公主死在我大昭,就算没有这支箭,难道大皇子会善罢甘休吗?”束九转向他,微微地笑,“且大皇子既然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查,难道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燕惊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总是能一口说中他的心思,总是能切到点子上,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找不到。
“大皇子就暂且信我,这支箭我一定完璧归赵。”束九见他不语,拿着箭扬了扬,转身出去。
刚出了驿馆,就碰到了燕夕。
日暮的阳光里,橘色洒了他一身,看起来应该等了许久。
束九走过去,淡笑着打了个招呼:“来看你皇妹的吗?”
“不是。”燕夕跟上她的脚步,“来看你。”
束九忍不住大笑,这话骗骗孝子才是,谁会信?
这家伙估计有点手足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燕惊月。
她也不揭穿,只道:“我现在要进宫,你去吗?”
“不去。”他道。
束九便不说话了。
燕夕却没有离开,静静地跟着。默了一会儿,他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现在还没什么想法。”束九说的是实话,她还只是刚刚接触,就算有猜测又能说什么呢?
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团迷雾。
很快他们就到了皇城脚下,燕夕跟了她一路,她几乎以为他说的不去皇宫是假话。却没想到他果然脚步一转离开了。
束九奇怪地挠头,既然不进宫他平白地陪她走这一遭是为何?
进宫见了献帝,他的神色也很是凝重。
便连她回来,那种喜悦也不足以让他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
“燕姝的事你知道了吧?”
“怎能不知道?”束九道,“燕国大皇子已经带我去驿馆走了一圈了。”
“他可有为难你?”献帝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受伤。
几百号人用刀对着她算为难吗,威胁说要杀了她算为难吗?
束九摸摸鼻子,淡淡道:“没有。”
不及献帝说话,她又道:“我听说大皇子怀疑陈大将军,他现在如何?”
“关在刑部大牢里。”献帝揉着眉心,“朕也没有办法,燕惊月步步逼迫,若是朕不将他关起来,恐怕此刻他更危险。”
束九懂他的心意,他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陈劲。
只是现在这件事不解决总让人难以心安。
她拿出那支箭,让献帝辨认:“陛下您再看看此箭跟前两次的箭支是否相同。”
献帝只看了一眼,心就瞬间沉了下去。
“没错,是一样的。”
原本他还存着侥幸,燕惊月将这支箭藏着不让他看,他还认为是燕惊月借故发难,可现在他看到了这支箭所有的侥幸便都消失了。
他不禁叹息:“本来燕国公主死在大昭,我们就不好说话。可她偏偏又是死在神武卫的箭下,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束九拧眉思索了片刻,面色颇为沉重:“陛下您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为何要杀死燕国公主?”
献帝看着她的脸,也立刻想到了那一层:“是为了挑起两国的战争。”
那可就不妙了!
“我想正是如此。”束九对他拱手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对方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最后总能让我们抓到蛛丝马迹的。燕国公主的死,刚好是一个契机。”
“你的意思是,你想查燕国公主的案子?”献帝皱眉。
“对。”束九答。
“不行。”献帝不同意,“你已经答应了朕,回来之后便要留在宫中陪朕,朕不会再让你离开。”
束九根本不想履行诺言,当初答应他也是无奈之下。
她恳切道:“是,我是答应了陛下。可是现如今燕国大皇子已经将此事交给了我,我若不做他必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此事明显是与之前杀黄亚的人有关,那隐在暗中的人一天不抓住,我便一天不能心安。这是我一直在查的,我不能放弃。”
“这些事朕自会叫范弘去做,还有卢文正。难道堂堂刑部大理寺除了你竟无人可用了吗?”献帝不高兴,一甩袖,“若如此,朕的大昭怕是也要亡了!”
束九明显感觉到他的怒火,语气软了下来:“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放心不下,如果这事跟杀黄亚的人是同一伙,那便跟臣有关系,不弄清楚臣寝食难安。”
她自称臣,便也是心里不舒服,有些赌气了。
献帝最怕的就是她不高兴。他的态度也柔下来,语气中透着讨好:“让范弘他们去不行吗?”
“不行,我必须自己查清楚。”束九不愿妥协,可献帝也紧皱着眉,不肯让步。
二人僵持,最终也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无奈摇头,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啊。
“如果你一定要查,那便如此,白日里你做你的刑部侍郎,晚上你便回宫,做朕的贤妃。”
晚上回宫,是束九最不愿意的。
可帝王已经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她哪还敢得寸进尺?便只能答应。
“但我有一个条件,双重身份出现于人前总诸多不便,若是被人认出来就不妙了。所以在宫中我依旧只见陛下你一人。”
“好,朕答应。”献帝很爽快。她见不见别人没有关系,只要见他就行了。
当夜,承欢殿上下便忙碌起来,打扫的,收拾的,熏香的,宫女内侍们进进出出,灯火通明。
后宫众妃嫔听到动静,都不由心中起疑。
陈锦如远远地看着承欢殿那边,颦起了眉头:“纪妹妹,你说这兴师动众的,难道是承欢殿的那位身子好了?”
纪云清喝了一盏茶,语气淡淡却不乏讽刺:“兴许人家身子从来就是好的。”
“什么意思?”陈锦如气不住,立时转过了声,“你说她装病?陛下竟由得她!”
“那有什么,陛下宠爱她,什么不肯允她?”纪云清看她压不住怒火,又劝道,“你也别想那么多,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或许她是真病也说不定。不过真假都跟咱们没有太大关系,最难过的得是庆元殿那位。”
“你说皇贵妃?”陈锦如想了想,道,“也对,我们左右都是不受重视的,那位独得圣宠,可是严重威胁到了皇贵妃。”
“所以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纪云清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拢了拢藕色的斗篷,“我也该走了,姐姐早点休息。”
出了良辰殿,她的贴身宫女素玉便忍不住道:“娘娘,这良妃真是个傻的,脑子还不如奴婢清醒。您何必同她交好,处处帮衬着她?”
“你知道什么,在这后宫生存可不是只需要脑子的。”纪云清抬手撩了撩鬓边发丝,目光落向远方星辰,“陈锦如有个好父亲啊,百姓尊崇爱戴的陈大将军,掌管禁宫守卫,又得陛下宠爱,可本宫父亲不过是礼部郎中,在朝中无权无势,除了她谁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不巴着她巴着谁呢?”
“更何况有这样一个蠢货在前头挡着,也少了本宫许多麻烦。”
“娘娘真是有远见,奴婢远远不及。”素玉恭维着,又有疑惑,“不过如今陈大将军已经入狱,恐怕还与燕国公主之死扯上关系,还能翻身吗?”
“陛下将他下狱,正是保护他呢。”纪云清弹了弹指甲,衣服更拢紧了些,“何况一个异国公主,陛下怎么可能为了她折损一员大将?燕国闹又如何,左不过是打,有陈将军在,也不怕他们。”
“还是娘娘想得深。”素玉恍然,“奴婢真是浅薄。”
纪云清微瞪了她一眼:“你不需要想那么多,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可以了。记酌好做事,这后宫恐怕又要起风了。”
素玉被她瞪了一眼,吓得头一缩,连忙应是。庆元殿,魏清影也站在房门口望着承欢殿那边的忙碌,脸上的恨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凭什么皇帝看都不堪她一眼,那个女人却能得到万千宠爱?
你便等着,我看你能得意到及时!
她恨恨地盯着那边,掐紧了手中的锦帕,宫女夏月快步走过来,禀报道:“娘娘,丽嫔求见。”
“本宫谁也不见,让她走!”魏清影火冒三丈,这后宫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女人!
“娘娘……”夏月战战兢兢,“可丽嫔娘娘说她有重要事禀报,关系到陛下。娘娘,还是见见吧,若是太后老人家知道了,怕又会不高兴。”
魏清影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甩袖道:“传!”
杨天翔回到京城就与束九分开,却是到了晚间才回到杨家。
他刚走进自己院子,便看见杨怀仁站在那里。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里去了?”
“不过出去转了转。”杨天翔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掠过他推门进去,“我要休息了。”
“杨天翔,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老子!”杨怀仁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你一声不吭就跟着刑部那小子走了,还把杨府的护卫带出去,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是我自己的事。”杨天翔淡漠说了一句,便要关门。
杨怀仁气怒不已,抬手上前便要拦住他。
“怀仁!”院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清喝,他的动作被止住,杨天翔如愿以偿关了门,将他隔绝在外。
“父亲。”杨怀仁走上前,对杨阁老恭敬地一拜,“您为何如此纵容天翔,他自从跟了刑部那小子,您看看他都成了什么样子?连我这个当爹的都爱答不理了。”
杨阁老摸了摸胡子,只是笑:“你何必和孩子计较。是我让天翔跟着长笙的,你不要过问。”
“可是父亲,为什么?”杨怀仁不解。
杨阁老望着他,尽管精神矍铄目光中也透露出经世的沧桑:“我们都老了,接下来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翔个性随你,惊世不愿入仕。老二又喜爱游历江湖,若不让他结交这些朝中新贵,待我百年之后,谁能撑得起杨家门楣?”
“父亲……”这话题太过悲伤,而已太过沉重,杨怀仁不愿提及。
杨阁老却摆手阻止了他:“不要干涉天翔的任何事,这个天恐怕是要变了,都交给他们年轻人吧。”
杨怀仁无法反驳,二人渐渐走远。
屋内,杨天翔背手,静静站着。修长的背影,透着一股凝定如渊的沉稳。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进了院子,又鬼魅一般飘进了房中,对他屈膝跪下。
“先生,柳州还没有消息传来。”
“再等。”
他微抬手腕,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