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有雀化童，倾玉来逢

    流风瞧了瞧我，叹了一口气道：“牵扯朝堂之中的事，我不能多言。即便此时尽数告知于你，想来你也不是全然明了。你只需明了，那是三皇子同公子商议要事之处，亦是掩人耳目之处。不可向外人道来。”

    我看着流风用带着几分安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心里便知他不过只当我是个孩子罢了。虽然看上去不过只是比我大了三四岁的模样，可在嵌花楼中，他的一举一动却是要比子戟稳重许多。

    见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流风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臂：“早点去睡吧。”

    我抬头看向流风，却见他急急撤回手道：“我......我先回去了。”

    目送着流风行远，我抬头朝着院中四下望了望，并不见奉云仙君的踪影。我不知道方才流风出现之前，他那般惊诧到底为何，但心中却隐隐担忧他看穿我的底细，继而会将这件事捅到九重天玉蓁帝姬那里。

    我落寞的将视线定在那椅着光影的书房窗棂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灵华君身边多久。

    悻悻回到屋中，我便朝着床榻边行去。可绵软的床榻中却不见了白糖花的踪迹。

    “白糖花？白糖花？”

    我低低唤了几声，随后便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动从柜中传来。走上前扣追扣打开柜子，别看见白糖花将头埋在衣裳里，尾羽翘在半空却忍不住瑟瑟发抖。我从未见过白糖花这般模样，当下看着便有些心疼。

    轻抚了抚她的身体，指尖落上去的一瞬，却察觉到她抖得愈发厉害。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轻柔，我关切地看着白糖花问道：“这是怎么了？”

    半晌之后，白糖花战战兢兢的声音才从闷闷响起：“走了么？”

    我一时尚未反应，便疑惑道：“什么走了？”

    这时，白糖花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一点，那乌溜溜的圆眼珠显得十分惊惧又委屈：“方才屋外来了一位九重天上谁都招惹不起的上仙，若是被他察觉我在此处，那便糟了......”

    我看着白糖花，估摸着她口中这位九重天上谁都招惹不起的上仙大约便是奉云仙君无疑。可他与白糖花一个身在栖霞山，一个又在碧霞宫，左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界儿，为何白糖花竟会惧怕到这般境地。

    瞧着她那般可怜见的模样，我赶忙安慰道：“方才我在春桃树上是瞧见那么个影来着，不过已经走了，你莫怕，出来吧。”

    白糖花这才缓缓探出头来，一个激灵便扑到了我的怀中，我一边柔声安抚，一边佯装不觉地问道：“你说的这招惹不起的上仙，是什么来头。瞧你怕成这般模样。”

    抽吸了一声，白糖花在我怀中委屈地抬起头来：“这仙家们的事，说了你怕是也不懂......”

    一听这话我便有些泄气，看来要从白糖花口中套出些奉云仙君的事来，恐是无望了。不料白糖花的话头却陡然一转：“不过你什么也不知，我且就与你说道说道。”

    我赶忙将白糖花放在桌上，而后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糖花从方才的惊怯中缓过神来，看向我道：“那仙君尊称‘奉云’，是栖霞山的一只青鸾仙。照理来说，那栖霞山不在九重天上，若只在栖霞山，那青鸾一族最多也不过修个逍遥散仙。只是三界混沌之时，青鸾族主追随天帝征战，立下功劳。之后青鸾一族便位列仙班，却被恩准居于栖霞山，不受天庭礼束。如今已奉为上仙。”

    这栖霞山上仙的来历我自然是清楚的，彼时在金德星君府上，也听过四海八荒不少仙家传闻。故而我点点头，示意白糖花继续说下去。

    “青鸾族主膝下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奉云仙君、灼光仙君和绵蛮仙君。”白糖花继而说道。

    当我听到绵蛮仙君的名号时，心下不免一颤。我只知晓这绵蛮仙君是灵华君心尖上的人，却从来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一番模样，更不知在旁的仙家眼中，她又是如何，竟会让灵华君心伤了万年之久。

    白糖花显然并未察觉到我的心思，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奉云、灼光二位仙君十分疼爱妹妹绵蛮，那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宠妹仙君。若是绵蛮仙子受了委屈，这二位仙君便是掀了人家的府邸也不为过。灼光仙君性子耿直，倒是这位奉云仙君，生得仪表堂堂，却是个阴沉到骨子里的仙君。那些坏主意个顶个地都是他细想出来。”

    听白糖花这么一说，又思及蔄姐姐昔日说的那些话，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奉云仙君的确是个不该招惹的狠角色。一想到他口口声声要让我去栖霞山做个侍奉小婢，我这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可是吧......”许是见我有些出神，白糖花故意拉长了声调将我的神思拽了回来：“纵然被奉云、灼光二位仙君这般呵护着，那绵蛮仙子还是出了事。”

    我一个激灵，便十分紧张地看向白糖花道：“出了什么事？”

    白糖花一扫方才感知到奉云仙君时的那般惊怯阴霾，仿若市集里那些个说书先生一般，扑扇着翅膀，清了清嗓，便有板有眼地说道：“这绵蛮仙子生得极美，可却是十分贪玩的性子，更是栖霞山上一顶一的霸主。”

    这话一出，我便愣了一愣。自被金德星君拱手相送给灵华君，我便觉得他是不苟言笑极沉冷的性子。纵使之后有幸目睹过他那暖如春风的笑，但在我心里始终觉得，能叫灵华君倾心的女子大抵该是温婉清丽的柔美仙子。此番白糖花竟说绵蛮是栖霞山上一顶一的霸主，叫我如何相信？

    “霸主......”我心有不甘地打断了白糖花：“你说的当真是绵蛮仙子？”

    “自然是！”白糖花挺了挺小胸脯，那胸前的白羽颤了颤：“那绵蛮仙子出了名的闹腾，栖霞山上修行的小妖们，哪个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她逮了去，好生捉弄一番。我在她面前，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说到这儿，白糖花的小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气息：“可偏偏就是这栖霞山被两个兄长宠坏了的小霸主，不知怎的，就跟九重天上司命星君灵华君对上了眼。”

    听到这儿，本小妖是拒绝的。曾经幻想了千万遍绵蛮仙子温婉美丽的模样，在这一刻，尽数碎裂。虽然有些幻灭，可我心里的那点好奇也被白糖花勾了个十足十：“那后来呢？”

    “我们仙家修行，讲究历劫。就不说仙家吧，便是这凡间哪个一心想要成仙的小妖，修行之时总要挨挨雷劈，遭遭轰顶什么的。捱过去了，这修行自然是更上一层，这捱不过去，轻则打回原形，重则灰飞烟灭。”白糖花的神色即刻沉重了起来：“那绵蛮仙子也不知是多少仙岁上的一个劫，偏偏就没能熬过去。绵蛮仙子渡劫那日，雷云翻卷，将她整个儿都卷裹在其中。哪有仙家如她那般历劫，天雷乍响之声，响彻了整个九重天。眼睁睁瞧着那绵蛮仙子冲不出雷云，这可急坏了同她已有婚约在身的灵华君，他不顾众仙所劝，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雷云之中......”

    说到这儿，白糖花戛然而止。我屏气凝神正听得紧张，她这么一停，我便觉得仿佛硬生生被人勒住脖子一般，喘不上气来，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然后呢？”我迫切地追问。

    白糖花似是故意卖关子一般，在桌上踱来踱去，直到急得我快上手挠她时，她才缓缓开口道：“之后，绵蛮仙子灰飞烟灭，灵华君自此伤了双目。”

    “就这么仙逝了？”我十分惊诧。

    白糖花叨米一般地点点头：“就这么仙逝了。不过奉云、灼光二位仙君觉得这全然都是灵华君的过错。仙君渡劫，自是不能有旁人插手。灵华君虽是周护心切，可跳入雷云之中，非但没能救得了绵蛮仙子，最后还落得一死一伤。原本这奉云、灼光二位仙君同灵华君很是交好，从那之后，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原来如此。

    听白糖花这么一说，我也大抵将几位仙君的过节听了个明白：“不过话说回来，这同你惧怕奉云仙君又有何关联？”

    白糖花颤了颤，不知想到了什么叫她害怕的情形，连应话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自绵蛮仙子仙逝之后，这奉云仙君就似变了个脾性般。昔日里他也是栖霞山上的逍遥散仙，可那之后，却专寻私自下凡的仙家，然后将他们拖回九重天受罚。”

    “为何如此？”我疑惑不解。

    “有传言道，那绵蛮仙子就是因得曾私下凡间，触怒了天灵，故而这劫数才来的如此凶猛。”白糖花心有戚戚：“奉云仙君约莫是又恼又气又悔又恨，故而才会对私下凡间的仙家毫不客气。”

    说完后，白糖花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却似是明白了什么，挑眉看向她道：“这么说，你也是私自下凡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