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有雀化童，倾玉来逢
奉云仙君这话问的我一头雾水，如何便想好了？我到底该想好什么？
正在疑惑间，便听得奉云仙君又道：“这栖霞山的繁杂事务，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听到奉云仙君这般说，我似是有些明白了。
这梦做得着实有些蹊跷，分明在教舞坊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谁知睡梦中回去的地方并不是灵华君的院中，竟是这差点被索了来要做个侍奉小婢的栖霞山。
顺着奉云仙君踩着的云头往他身后瞧去，但见连绵起伏的大片山脉被一片片七彩霞光笼罩着，如梦如幻，煞是美丽。
微风轻拂，那七彩霞光便是云浪一般徐徐朝着另一个山头漂浮而去。远远瞧着，仿佛这九重天上的霞光都在此处懒洋洋的歇息一般。亲眼所见，我才知晓这栖霞山为何会唤作此名。
“怎么不答？”奉云仙君可没什么好脾气，见我长久不应，颇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我欠身行了一礼：“回仙君。小婢如今身不由己，落入教舞坊中尚且不知何时抽身，承蒙仙君抬爱，这栖霞山的确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小婢无福消受。”
暗自思量，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算得体，反正也不过是在梦境之中，醒时便空空一场。
“无福消受......”奉云仙君重复道，仿佛是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片刻后他看着我，眸光里却是我瞧不懂的神色：“是无福消受，还是不愿前来？”
他眼角下的朱砂痣轻然一动：“那灵华君到底有什么好？将你丢在这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可你倒还想着要尽一尽自个儿的忠心么？倾玉，你不过是金德星君府前的一只朱雀小妖罢了。于灵华君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儿，我竟看到奉云仙君的眸中隐约泛起一丝泪光：“连绵蛮他都不曾放在心上，何况是你？”
何况是你？
奉云仙君这话倒像是刺一般扎在我心口，我自是同绵蛮仙子无可相比。若他当真不把绵蛮仙子放在心上，定是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下。
可不论奉云仙君如何说，我却只知道，当年绵蛮仙子历劫，灵华君不顾自身安危跳入雷云相救，尽管没能救出绵蛮，可双眼亦为她所伤，且此后的万年之中，他都为绵蛮仙子而心殇，连笑容都不曾有过分毫。如果这般，奉云仙君尚且觉得灵华君未将绵蛮仙子放在心上的话，那我也便不知如何才是放在心上。难不成让灵华君陪着绵蛮仙子一道灰飞烟灭才是真心么？
“我知你在想什么？”奉云仙君忽然开口，他缓缓转身，脚下那片云头便径直蔓延到我身前。下一刻，我便被他带着往栖霞山脉行去。
奉云仙君的声音被清风送来：“你无非在想，到底要如何，我才能原谅灵华君。我是个四海八荒出了名的小心眼仙君，灵华君当日若是同绵蛮一道灰飞烟灭了，那我大抵是不会这般怨恨他的。”
我不以为然地看了奉云仙君一眼，知道他虽是极疼爱妹妹绵蛮，可也没有这般的道理。绵蛮也是灵华君心尖上的人，她的仙逝在灵华君心里亦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不必奉云仙君说，灵华君也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似你那般的好脾性，被人当做棋子，这棋子自个儿还做得津津有味。”奉云仙君站在我身前，微微侧头朝着我瞥了一眼，满是不屑。
别过头去，佯装对他的视线全然无觉。我迫使自己将目光落定在七彩云霞卷漫的山脉上，不去想那些令我隐隐作痛的事实。
“仙君这是要带我去往何处？”我看着奉云仙君驱使云头缓缓朝着栖霞山飘落。
“自然是将你牢牢锁在栖霞山，不得离开半步！”奉云仙君愤愤道。
可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我恍然察觉原来奉云仙君已经知晓我的来头。心下一惊，便抬手拽住了奉云仙君的衣袂：“仙君是从何时知晓我便是倾玉的？”
即便知晓自己身处梦中，可凭空而生的那股冷寒却瞬间将我包裹。奉云仙君停下脚步，从云头上转过身来，步步迫近：“我自然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晓。如何？要不要永远留在这栖霞山中？”
“不。不要。”我朝后退去，冷不防却从云头一脚踏空，身子一仰，便径直从云头掉落。
从梦中陡然惊醒，察觉自己浑身被冷汗浸透。房中烛灯已十分昏暗，费力抬眼瞧了瞧，却隐约看见有一抹黑影在眼前闪过。
我很想分辨出那黑影到底是谁，然而浑身传来的酸痛，却让我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脸上传来一丝微凉。睁开眼，便瞧见绿绮正拧了方巾搁在我的额上。
见我醒来，绿绮便伸手探了探我的脸颊道：“这热是退下去了些，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动了动身子，继而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身体分明像是要被撕扯开那般的疼痛。此时除了退热后的湿汗外，倒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适。
缓缓起身坐定看向绿绮，我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绿绮姑姑，我已经没事了。”
“当真？”绿绮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她眼中的几分焦灼，我却是瞧得清楚。廖雪莹的教舞坊可不是用来修身养性的地方，我多躺在这儿一日，在廖雪莹手中只怕就愈发难过一日。
早些起身，总是对的。
“绿绮姑姑不必担心，该做什么便吩咐小玉去做便是。若不然坊主怪罪下来，姑姑又要同我一起受训。”说罢，我便强撑着起身。
绿绮倒也并未阻拦我，只是搀扶着我往前行了几步。见我神色尚可，她倒也轻吐出一口气。
跟随着绿绮行至习舞之处，便见高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皆是咬紧了牙关，汗如雨下。或许在旁人眼中看来，她们的舞姿曼妙至极。可昨日经过那么一番折磨，我已经知晓在这背后，付出的又是什么……
“伤好之前，你便在这里学些简单的动作。身子允许的情况下，便要刻苦习练，你该知道，昨日里的那般苦痛，可不是一日半日，而是要长久如此。”绿绮声音低沉的吩咐道。
然而看着高台上轻盈起舞的女子，我却觉得自己远远没有那般本领。她们足下轻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皆是用血泪交换出的曼妙。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在这教舞坊中撑不下去。
晌午之后，高台上习舞的女子渐渐散去。我独自一人站在屋中，仰望着那高台，不由暗自揣摩先前看见的那些舞姿。想要留在教舞坊，总要拼上性命尽力而为。否则，只怕在廖雪莹的手中会尸骨无存。
尽管灵华君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可我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不过尝试着学了几个舞姿，我便听到屋中响起一阵击掌声。急急回过头去，便看见廖雪莹拍着手缓缓行上前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坊主。”学着绿绮那般模样，朝着她恭敬见了一礼，便察觉到廖雪莹脸上笑意愈甚。
“你倒是乖觉。”廖雪莹挑了挑远黛烟眉，看向我：“入坊不过大半日，这礼却已行的有模有样。”
说着，廖雪莹擦肩行过身侧：“绿绮说你从昨儿夜里便烧得厉害，我还以为你会熬不过去。现下一瞧，倒是十足十的精气神。先前瞧了几遍的舞姿，竟也能学个三分像。与其说是我将你带回坊中，倒不如说你似是有备而来。”
廖雪莹这话叫我暗暗一惊，她到底是瞧出了什么，才会这般说。我强作镇定地垂下头去，轻声应道：“回坊主。小玉同叔父走散的这些时日。饥寒交迫，连个落脚之处也没有。虽然跟着那几个市井徐勉强能寻些吃的过活，可小玉知道他们都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是打算寻了时机将我卖到青楼里。之后被那些人所捉，坊主也听见了。我若是落在陈公子手上，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坊主将我带入坊中，有了栖身之所。还给了这般好的机会叫小玉习舞。倘若连坊主这番良苦用心都全然无觉，那小玉岂不是枉费坊主救我于水火之中？”
这番话我说的半真半假，但瞧得出，廖雪莹却很是受用。
可说完这些，连我自己都不免暗暗吃惊。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竟学得这般巧舌如簧。昔日里那绝不可能从我口中吐露出的话，如今说起来倒显得十分自然。
廖雪莹听到这话，微微眯起眼，朝着我迫近几步，继而俯下身来看着我：“但愿我当真没有看错，我姑且便信了你的话。可若有一日，你胆敢背叛坊中，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打了个寒颤，继而垂下头去：“小玉绝不敢辜负坊主所期。”
不错，如果我料定无异，那么我之于廖雪莹而言，或许必有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