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白糖花所言不虚，纵然我懵懂，但这点眼力见却是有的。且不论三皇子这份情愫是因我而生，还是因婍毓而生，都让我坐立难安。
本是我搅乱的命盘，而今我还乖乖留在这府中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便是助灵华君重新扶正命盘。至于我，也不过是灵华君手中的一颗棋。
因我而乱，置我为棋，或许这便是我搅乱命盘应该付出的代价。我不该有任何怨言，也不能轻易妄动。
可即便我清楚的知晓其中牵扯的种种，却不免还要私心想上一想：灵华君当真要将我一直留在三皇子身边？
代替婍毓完婚，于他而言，也毫无波澜？
我……难道仅仅只是他执于指间的一颗棋？一如他在九重天上同金德老头儿下棋一般，一子落定之时，便是连眉头都不会轻然一动……
“倾玉。”
许是见我不曾回应，白糖花转过身来打量着我，小心翼翼地唤道。
手指轻抚过白糖花软软的身子，我弯起唇角，挤出一抹笑：“待时日过了之后，仙君便知，眼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虚妄之相。”
白糖花圆圆的双眼又往大睁了睁，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神情端详着我，片刻后一反往日顽皮可爱，惆怅低叹道：“倾玉，你怎么同先前不一样了？瞧着你，我都会心下生疑，你当真是我在街市上瞧见的那个买糖花的丫头吗？”
强撑着的笑容僵在唇边，回想那时，的确天真懵懂。从忘却九重天上的一切，历经变故的陆安歌变成寻回一切的朱雀小妖倾玉。虽因命盘之变凭生烦恼，却也因能同灵华君长久在一处而觉得满足。可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我却已经跳出这尘世之外，将一切渐渐看得清晰。
昔日灵华君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如今更是如此。至于三皇子那意味不明的情愫，也不过是尘世中的过眼云烟。只能看做是历经尘世之劫的必经之途。但让我始终无法释怀的是——在那之后，扶正命盘。那些因我而拨乱了命途的人终究要回到原位。至于灵华君，自然也会回到九重天上。可至那时，我又该何去何从？
尘世非我身处之地，九重天上，玉蓁帝姬断断不会容我。若是回到金德老头儿那里，只会招惹祸端于他……
想到这儿，我不免凄凄然苦笑。天下之大，三界之广，竟无我这个朱雀小妖的安身之地。我倒宁愿从未开化，只在金德老头儿府前的梨树上看着日升月沉，看着灵华君执棋轻落。就让岁月这般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才是好的……
抬手轻抚过白糖花的额顶，我淡淡一笑：“无论是那时，还是此时，我都只是倾玉啊......”
“倾玉……”也不知我触动了白糖花的哪根心弦，她圆嘟嘟的小眼珠里竟满是泪水。
白糖花歪着脑袋在我手边蹭了蹭，安慰我道：“倾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心弦一动，不免湿了眼眶。这九重天上的白凤小仙君，看上去似是比我还年幼的模样，却轻易瞧出了我刻意隐瞒着的悲伤。我也希望她能够一直这般陪着我，可我知晓，这个念头只是奢望。
“白糖花……”微一沉吟，我还是决定告诉她我所知晓的一切：“被奉云仙君察觉后，你可否去过栖霞山？”
听到奉云仙君的名号，白糖花的身子还是轻不可察地抖了一抖。看来她的确是怕。
“是有去过栖霞山。你也知道奉云仙君的脾气。我若胆敢不听从，怕是小命难保，毕竟对私自下凡的仙家，奉云仙君是深恶痛绝的……”白糖花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翅膀里。
瞧着她这般模样，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轻咳了一声，我便正色道：“此事怕是被玉蓁帝姬知晓了。”
“什么？！”白糖花的脑袋猛然从翅膀下钻了出来，虽是雀鸟模样，却也瞧出她吓得不轻：“你……你是说……玉蓁帝姬…….”
抬手将白糖花揽在怀中，柔声安抚：“你不必太过担忧，奉云仙君已将此事扛了下来。想来玉蓁帝姬不会再追究。只是……这消息怕是也传到了碧霞元君和你娘亲那里，恐有那里的惩处，你是逃不过了。”
听我这么说，白糖花松了一口气：“元君和我娘亲那里，我倒是不怕。元君一向疼宠我，就算我娘亲要打我，元君也会护我一护呢……”
白糖花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可见碧霞元君对她的疼宠是真真儿不假。想来也是，她私逃下界也有些时日了。想来被封在糖花中也是一时所困，若没有遇到我，若不是被奉云仙君察觉，此时她必该是早早溜回了碧霞宫中。
碧霞元君同白糖花的娘亲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寻她，想来是确如奉云仙君所言。他早已前往碧霞山打点好了一切。
想到这儿，我不禁一个激灵。难道从伊始，他便料定玉蓁帝姬会寻上门去探个究竟吗？
不等我细想，白糖花叽叽喳喳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过倾玉，方才你说奉云仙君已将此事扛了下来，玉蓁帝姬也不会追究，可是真的？”
“自然当真。是奉云仙君亲口所言。你也知道，奉云仙君承下的事，绝不会失信。”也不知我为何会这般笃定，但此话从口中说出的时候，我便相信，奉云仙君一定会保白糖花周全。
或许是惊吓过度，白糖花瘫软着身子，伏在锦被上，连声音都懒懒没了气力：“那这么说，我就不必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了。”
我点点头：“不过，只怕你留在这里的时日……”
“倾玉……”白糖花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掀开锦被轻轻覆盖在白糖花的身上，我没有再多言，只柔声说道：“睡吧。这几日你守着我，一定累了。”
白糖花还想说什么，但眼帘却沉沉垂了下来。
看着她疲惫睡去，心中感慨万千。我宁愿独自一人，没有白糖花在身边，也希望她能早日安然无恙的回到碧霞宫中。有碧霞元君坐镇，玉蓁帝姬定然不会轻易动她。我只愿她不会是第二个我，在破仙柱上历经那苦痛。
那日之后，三皇子便再未踏入屋中一步。只有太医前来诊脉，屋中的用食自然也不曾断过。我不知道三皇子心中到底作何之想，也不愿分心去想个清楚明白。不过我却察觉，白糖花留在屋中的时辰愈发少了。
起初开口问她，她只支吾着搪塞去了院中透气，原本我并未生疑。她的性子同我有几分像，生性顽皮，不喜束缚。可直到屋中的侍婢不经意提起时常飞去三皇子书房里的白雀时，我才明白，白糖花每日飞出去，只是为了待在三皇子身畔。
她分明是怕着他的，尤其是当日被他捏在掌中的时候。三皇子只需微微一用力，她也会小命不保。可纵然知晓这般危险，却还想着飞到他书房去，安静待上几个时辰。这暗藏着的到底是何种情愫，我隐约也有些明白。
心中了然，可我却打算佯装不知。或许等不了几日，白糖花便会回到碧霞宫去。到了那个时候，她若是想见三皇子一面，也是徒然。眼下既然尚有相处的时间，便让她好生陪着他。日后，也权且算作一段念想。就如同，我曾在九重天上注视过灵华君一般……
入夜，我推开窗，习习凉风沁入，月华如练。
倚着窗棂望向夜空那轮柔和明月，我不禁在想，此时此刻九重天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金德老头儿正坐在梨花树下饮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梨花姐姐说着九重天上桩桩件件的旧闻。当我还是他府前梨花树上的一只小朱雀时，凉夜便是这般度过。那些日子平和安稳，就仿佛会一直那般过下去。
“我来同你饮酒。”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寻声看去，便瞧见立于院中高树上那仙袂飘飘的身影。
“奉云仙君。”
俯身行了一礼，才一眨眼，奉云仙君便已入得屋内，手中竟多了一坛灵玉酒坛。
“我来同你饮酒。”像是怕我方才没听清一般，奉云仙君又说道。
我有些惊诧地看向奉云仙君，不知他从栖霞山千里迢迢踏云来到此处，同我饮酒又是为了哪番。
也许是看到我神色中的疑惑与不解。奉云仙君低垂眼眸，在桌旁落座，言语中满含着苦涩：“今日……是绵蛮的忌辰。”
心里“咯噔”一沉，我转身合了窗，行至奉云仙君身侧。拿过他搁置在桌上的灵玉酒坛小心翼翼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奉云仙君眉头轻蹙，眼角那颗泪痣也微微一动，继而他抬眼看向我：“坐。”
待我落座，奉云仙君便将酒盏推到我面前。嗅到那熟悉的香味，我不免一惊：“这是……”
“不错。”奉云仙君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是你昔日在九重天上守过的那棵酒花树。没了你之后，倒也没人能识破陆压道君。如今他觉得盗取酒酿也没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