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马车外一片混乱，兵士来回奔跑着，有人在高声大叫：“起火了！起火了！”
听到这声音，我的神思一下子便清明起来。四下一看，但见马车里只有我一人，而绵蛮却不见了踪影。冲天而起的火光将车帘都映得通红。
我赶忙起身掀起车帘想要看个究竟，看就在掀起车帘的一瞬，突然有灼热的火焰扑面而来，惊吓中，我下意识地朝后躲避，整个人被跌倒在马车里。下一刻，火舌便舔舐着车帘，迅速烧成一片。
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眼前的火焰将我困在车中动弹不得。看着窜动的火蛇，我突然觉得十分惧怕，陆府大火后的残垣景象似乎又浮现在眼前。那滚烫的热浪像要缠上我的身体，然后将我包裹其中，吞噬殆尽，一想到爹爹娘亲、陆府上下数十口人皆葬送在这样的大火中，我便痛得浑身无力，身子连动都动不得。
眼看这眼前的火势越烧越大，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我转过头，便见马车后部的木板尽数掉落，一个略显仓皇的声音传来：
“倾玉！”
这一声，不是三皇子，不是子戟，更不是流风，而是——灵华君。
但见他满脸焦灼地往马车内探寻着，在看到我的一霎，突然伸出手，急声道：“倾玉，过来！”
心口像顿时注入一股暖流，我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握住了灵华君的手指。他用力一拽，我整个人便朝着他的方向倾倒过去，下一刻，他便将我牢牢裹在了怀中。
周围混乱一片，有几个人涌向马车试图扑灭那灼燃的火焰，而更多的人则朝着东南方向急急奔去。那里是大军行进的中后部，冲天的火光照的黑夜若昼。而那里，是大军运粮车的所在之处。
几乎所有人都忙着扑灭火焰，没有谁注意到我，灵华君抱着我急急行了几步，便在一颗葱郁粗壮的大树旁，将我放了下来。
惊慌之中，我整个人颤抖着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四下打量着，似乎是在确认我有没有伤到哪里。
“待在这儿别动。”
片刻之后，他忽然抛下这么一句话，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着东南方向的火光冲去。
看着他的身影虚幻淹没在浓烟和人影之中，我的心没来由地狠狠揪痛了一下。眼前的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陆府吗？
不……陆府大火的那一夜，我被许先生带出送到了灵华君的屋中，亦不曾见过陆府毁于烈火的一刻。但到底为何，这一幕让我熟悉到心痛。
那痛楚愈演愈烈，几乎叫我喘不过气来。
我攥着胸口的衣襟，扶着树干，渐渐跪倒在地上。眼前有无数双脚在火光中晃动着，千影交织，我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双略显瘦小的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抬眼看去，却见绵蛮的面容被黑影笼罩着。她将火光拦在身后，双眸却射出了带着杀意的冷寒。
“你不该在这里！”
绵蛮的朱唇轻启，冷冷吐出这样几个字，而后我便看到了她手中寒光熠熠的匕首。
她果然是想杀了我的。
倘若在这之前的一切不过是猜忌和迷惑，这一刻，我十分确信，绵蛮的确想索了我的性命。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当绵蛮手中的匕首朝我挥下之时，我再没有了挣扎的气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迷糊中感觉到脸颊上有丝丝微凉。
“倾玉，你快醒醒啊!倾玉。”
伴随着呼唤的是一阵阵抽泣，我缓缓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伏在我身上哭泣的是一个穿着羽衣的小仙子。
“你……”我抬手轻轻触碰，便抚到了她绵软光滑的团髻。
那小仙子抬起头来，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灵动至极。粉粉的脸颊宛若灵华君天府宫中那飘舞着的再生桃，小巧的唇瓣因为委屈而朝下撇着，神情是叫人说不出怜爱。
可我在脑海里想了个遍，也不曾记得在九重天的何处见过这小仙子。细细数来，也便是金德星君府上热闹些，时不时会有些仙君来同他喝茶下棋。可我思来想去也不曾见过这般伶俐可爱的小仙子。
“倾玉。是我啊？你不识得了？”那小仙子瘪着嘴，豆大的泪珠扑簌掉落。
心念一动，我怯怯问道：“白糖花……？”
“倾玉。”那雪团子一般的小仙子也不管我躺在那儿，便径直扑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被白糖花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可瞧她哭的这般厉害，也只能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着。待白糖花哭得累了，便抽吸着鼻子抬头看向我：“我虽知道那绵蛮不是什么好人，可原以为她不过是借着自己的模样亲近你师父罢了，没曾想她竟恶毒到要索你性命。若不是这个小仙童出手相救，只怕你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白糖花说着，便转头朝后看去。我这才察觉到身边不只有白糖花一人，还有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仙童站在那里。
然而定睛一瞧后，惊诧之下，我便坐起身来：“祁稚！”
不错，站在白糖花身后的，赫然是灵华君府上的仙童祁稚。他同我离开天府宫时所见的模样并无二致。只是一贯见到我便要咧开嘴傻笑的他，此时看上去却是格外深沉的模样。
但见他行上前来，长长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那金德仙君到底在想些什么？纵然是要救你，却也不该这般擅作主张。若是禀了君上，也该有千种万种法子好过你现在这模样。瞧瞧你，不过在这凡间待了些时日，竟是这般落魄。”
“原来……你们认识？”
白糖花惊讶地看向祁稚，又看了看我。
祁稚没有应她，倒是俯下身来将我瞧了个真切：“要我说，这皮囊着实糟糕！不过倒的确是金德星君一贯的品味。”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而祁稚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
“对嘛！这样笑着，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朱雀小妖。”祁稚直起身子，语气也显得轻松起来。
“朱雀小妖！”
这回倒是轮到白糖花咋咋呼呼，她捏起我的胳膊，左拉右拽，上上下下瞧了个遍，便十分委屈：“就这副被折磨的惨兮兮的模样，哪还能瞧得出半分妖气。你说说你，虽识得灵华君，也识得奉云仙君，也识得这小仙童，可眼下同凡人，又有什么分别？”
眼前的小人儿皱着眉，费心思虑的模样十分讨喜。
“你这白凤倒也好笑，修行不过百年，竟敢唤我小仙童？”祁稚圆眉又结在一处，略有怒气。
白糖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救了倾玉的份上，我还懒得理你呢！”
说罢，白糖花便往我怀里窜了窜，活像个雪团子。
“祁稚，谢谢你。”我看向祁稚，十分诚恳地道了谢，正要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却瞧见他右臂的仙袍处渗出了血迹。
“你伤到了！”我想抬手摁住他的伤口，可一动，浑身便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
祁稚捂住胳膊，看向我急声道：“别乱动。你此刻在灵术幻境之中，倘若轻举妄动，会有性命之忧。”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这点小伤不碍事。”
想到方才他谈笑风生，此时脸上也并无痛楚之意，我的心便也略微安定了些：“可是祁稚，你怎会在这里？”
听到这话，祁稚的脸色沉了沉，带上了少有的肃意：“君上执棋改命之时，曾吩咐过我，若是到了险要之时，便需出手相助……”
“君上他……可有危险？”听祁稚这样说，我一颗心便提到了喉咙。
祁稚愣了愣，盘腿坐了下来，摇摇头：“你无须担心，君上那里已安然无事……只是碰巧看见有人拿着匕首刺向你，而这白凤在灵术幻境中，急的连嗓子都哑了，却使不上半分气力，我便出了手。”
见祁稚说灵华君安然无恙，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可看着幻境中轻轻萦绕在身畔的流光，我脑海忽然闪现一个念头，攥紧拳头，看向祁稚，却觉得自己犹如站在猎猎疾风的悬崖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祁稚，你如何得知，我便是那小妖倾玉？”
是了。
金德星君此事做得隐秘，便是在凡间执棋改命的灵华君也不知我的身份。在他眼里，我不过是陆府那个被唤作陆安歌的小丫头，阴差阳错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可偏偏祁稚一语道破，难不成，灵华君从一开始便也知晓？还是说……
我看向怀中的白糖花，却见白糖花扑扇着羽衣急急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一个字都没提过。要是真说了什么，也不过方才一时心急，一遍遍唤了你的名字。”
白糖花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于是又将目光落回祁稚身上，却见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是听壁脚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