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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平妻

    出了昭阳殿,一直失魂落魄。想去说服自己,刘珺身上的芍药香,只是单纯地吃了李倾城做的芍药糕造成的。可惜,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情。

    “小遗,在泰山,你爹亲为什么会受到箭伤?”我问道,却害怕知道答案。

    我不是不愿意信任阿珺相公的真心。可是,帝王之位的诱惑,对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来说,难以抗拒。古人看重血统,当刘珺已知晓刘彻根本不是先帝的皇子时,他心底的欲望必然死灰复燃,蔓延成熊熊大火。

    此刻,我隐约猜测到,他留子间王的骨血,既不是为了尽所谓的孝道,也不是为了重登摄政王的宝座,而是利用燕王和李姬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警告坐在龙椅上的刘彻,刘彻没有资格做武帝。

    “爹亲带小遗去打猎,不小心被侍卫误伤了。”小遗垂下紫眸,轻声道。

    “那从明天开始,娘亲天天带小遗去打猎。”我冷冷地道。

    “坏娘亲,小遗不要你了,跟爹亲一起过。”小遗撅着小嘴巴,恼道。

    “小遗,告诉娘亲,你爹亲是不是为了李倾城而受到箭伤?”我牵着小遗的手,蹲下身子,问道。

    小遗捂着嘴巴,心虚地耷拉着小脑袋。

    李倾城的确比我更适合母仪天下。我努力地弯起嘴角,却忘记阻止眼角的泪滴滑落,擦也擦不干,只能背对着小遗,哭得抽抽搭搭的。

    “娘亲,不要哭嘛。娘亲不喜欢月神姐姐,小遗就帮娘亲赶走她。”小遗抱着我的大腿,着急地上蹿下跳,想用他的小胖手替我擦拭眼泪,就是够不到。

    “小遗,如果你爹亲不要娘亲了,你可不可以跟娘亲回夏国?”我泣道。

    “爹亲不会不要娘亲的。爹亲最爱娘亲和小遗了……”小遗也被惹得哭泣。

    看见小遗哭,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母亲了,不能软弱。于是,我连忙擦干两人的眼泪,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道:“小遗乖,娘亲和爹亲都不会不要小遗的。”

    “小遗以后再也不吃月神姐姐的芍药糕。”小遗拍拍小胸脯,向我保证。

    回到兰兮小筑,我将小遗交给了秋夕姑姑。小遗毕竟是孝子心性,一听说秋夕姑姑答应陪他抓鱼,便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感染了我满怀的愁绪。

    寒兰阁内,我取出紫檀木柜里的大提琴,端坐在白泽书案前,拉起琴曲。曲曲旧作,曲曲幽怨,曲曲拉到一半,便再也记不起曲谱。然而,我没有勇气停下来,唯恐没有这些琴曲的填充,脑袋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肆意增长。

    实在没有曲子可弹奏,我就寻了蓝玉箫,吹起箫曲。

    问秋风,催红几度,霜叶寄情满树。银汉迢迢搭鹊桥,一夜彩虹雨。天不许,月常阴,唯求生死芙蓉浦。家国寡助,当年血战中,东海楼头,烈火焚烧处。

    秋姬大祭司编写的箫曲,曾经是夏国大祭司所钟爱的。所以,我只听了一遍,便会吹奏。现世的潘教授说得没错,对于音律,我总是产生独特的感觉。

    蓦然,听得阁外铮铮琴音,流动着诉不尽的哀伤与无奈。

    白首误,琴音袅袅,情丝竹下谁诉。梨花杯酒倚孤影,画船初见结缘。字字错,满盘输,君子笔落难由身。紫流苏,长相忆,芭蕉怎谙离恨苦。又是春暮,怕香兰含笑,从此弦断,天涯不归路。

    我握着蓝玉箫,走出寒兰阁,发现那随性地坐在白玉桥上抚琴的人,正是太史司马迁。一身淡紫色白底紫嫣花纹袖袍,紫玉簪束发,嘴角含着温润的笑,却令我产生疏离感。

    “堇王后,子长打扰了。”司马迁笑道。

    “阿离……司马太史,你弹的琴曲似乎与这箫曲是一对的。”我皱眉道,捂着疼痛的胸口,默默地察觉到这首琴箫合奏曲,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我听不懂。

    “子长也这么认为的。堇王后可否借子长这首箫曲,留待月夜与城儿赏雪。”司马迁笑道。

    “不借。司马太史若是来找襄王商讨公务的,请回吧,襄王不在。”我冷冷地道,一听到城儿这种甜蜜蜜的称呼,就火冒三丈。刘珺在泰山与李倾城独处时,是不是也这么亲昵。

    “不在吗?城儿说,她今日会亲自登门道谢,襄王在泰山为她挡箭的恩情。”司马迁喃喃道。

    司马迁可能是记起什么,那丹凤眼里涌动的清泉,瞬间凝结成玉带,挂在深秋的竹林。

    “阿离,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苦笑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吧。阿珺相公志在大汉江山的话,李倾城才是与他一起共谋大业的最佳人选。因为,李倾城是广寒宫的月神,令长安城权贵折腰。而且,李倾城曾经陪伴了阿珺相公十年,结下深厚的情谊,更是阿珺相公过往噩梦中漏出的一点光明。

    “堇…王后承受得住么?”司马迁迟疑了许久,轻声道。

    “阿离来兰兮小筑,不就是引导我去见证襄王与李倾城的藕断丝连吗?”我冷笑道。

    “大祭司,嫣儿这么做是为了夏国的大局着想。”司马迁道。

    哼,为了夏国的大局着想?真是笑话!紫嫣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巧舌如簧,也只有紫离才会受她的蛊惑。夏国的大祭司,为什么你会傻傻地爱上一个令你夜夜喝着梨花酒求醉的男人呢?

    “紫离公子是不是忘了,堇儿姓夏,紫嫣不姓夏。”我冷冷地道,径直去了马棚。

    半个时辰后,司马迁领我去了思夏居,也就是停业的嫣红馆。思夏居的花犯粉墙,重新刷成典雅的姑苏园林格调,即天空灰与梨花白的交错。十里红毯不在,千重芍药未开,但是冰天雪地之中,红梅伸出墙外。

    思夏居,往里走,向左拐,墨兰深处,瀑布悬挂。司马迁示意我跳进瀑布,进入幽深的洞穴里。洞穴外,别有天地,竟是一望无垠的紫罗兰色的湖泊。

    紫罗兰色的湖泊?当年,刘珺将我骗到画船上成亲,也是在这紫罗兰色的湖泊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刻在十六颗紫玛瑙上的字迹,早已印记在我的心底。难怪,后来我再央求刘珺,送我一条紫玛瑙手串,他会岔开话题。这紫罗兰色的湖泊,本就是为了李倾城所开凿。

    紫罗兰色湖泊中央,有一凸起的阁楼,用白玉砌成,小巧玲珑。阁楼的正上方,刻着思夏居,一笔一画都很深沉,敲是刘珺的字迹。思夏,深入骨髓地思念夏儿。阿珺相公,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是骗在我吧。

    “我家主子不见客。”黄莺站在台阶上,恼道。

    我拔了司马迁的佩剑,架在黄莺的脖颈上,一点点地割破她的血肉,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才扔掉了剑,推开思夏居的门。

    思夏居内,一袭西子浣纱的红衣,随着壁上支起的芍药灯花,在微风中摇曳。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挑金玫瑰便逐渐盛开。

    刘珺一身冰蓝色袖袍,吹起白玉箫,和着红衣的曼舞,寒潭眸子里闪现出暖暖的笑意。水袖的挥舞,受了箫声的鼓动,旋转、跳跃、甩出、收回。那抹艳丽的红,步步生出清雅绝尘的寒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蓦然,兰兮舞收尾时,李倾城的脚不小心扭伤了,款款地将要倒在地上,恰巧被刘珺接住。那深情的对望,看得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倘若说走进思夏居之前我还存着侥幸,骗骗自己,刘珺是爱我的,小遗就是爱的结晶。此时,我只想向上天哀求,从未遇到这对璧人。

    “你怎么来了?”刘珺将李倾城抱在软塌上,旁若无人地脱了李倾城的鞋袜,揉一揉扭伤的地方。

    “堇儿不能来吗?”我暗暗地呵斥自己不许哭,可是泪眼朦胧。

    “子乔,轻点,疼……”李倾城眉头蹙蹙,纤纤素手轻拍着刘珺的肩膀,露出少女的娇媚。

    “夏儿,吹一吹,就不疼了。”刘珺低头吹气,寒潭眸子里溢出盈盈春水。

    “襄王,休了堇儿吧。”我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泣道。

    “出去!”刘珺恼道,替李倾城穿上鞋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望向我。

    “拿到休书,堇儿就会出去。”我走到玫瑰书案前,取了竹简和毛笔,认真地写下一封休书。

    只要阿珺相公签下休书,我就可以解脱了。但是,为什么看到书案上刻着子乔心悦夏儿,我会疼得打起冷颤呢?

    “本王不会休了你。你生是本王的堇王后,死也随本王葬入兰园。”刘珺冷冷地道。

    “襄王,不休了堇儿,怎么娶李倾城。”我冷笑道。

    大概是多久没有用这样冷硬的语调与刘珺吵架了。呵,快要忘记,他是冰山,我是雪山。

    “平妻,本王会纳夏儿为李王后。”刘珺道,语气甚是不耐。

    “子乔,不可!倾城不过是嫣红馆的馆主,身份卑微,配不上大汉的襄王……”李倾城摇摇头,叹道。

    “堇儿这个番邦女人做得王后,夏儿这尊月神如何做不得呢。”刘珺握着李倾城的手,笑道。

    “子乔又调笑倾城,倾城不理你了。”李倾城恼道,转过身子去,一脸小儿女家的扭捏姿态。

    “堇儿回去,会搬到摘心楼里,就不碍你们的眼了。”我冷冷地道。

    “嗯,吩咐秋夕姑姑,准备迎娶夏儿事宜。”刘珺道。

    “襄王,堇儿只是一个朱雀摆设。你要娶多少个平妻,与堇儿无关。”我冷笑道。

    “放肆!是本王过去太纵容你了,才宠得你不懂规矩。作为本王的王后,就必须负起当家主母的责任,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端庄贤淑,慈和柔顺。”刘珺斥责道。

    我拾起案几上那只没有绣完的并蒂莲的帕子旁摆放着的金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瞧那鲜血喷涌而出,嘴角微微翘起:“堇儿不会学的……”

    当刘珺急忙地伸出手抱住我时,我忍着疼痛,轻柔地描绘他脸上的轮廓。还以为,他至少会生出怜惜。可是,那双寒潭眸子里,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我绝望地瞟了一眼李倾城,发现李倾城居然吓得惨白。她见到我自杀,不应该高兴得再跳一曲兰兮舞么?

    好冷好冷,我将脑袋贴近刘珺的胸膛。他不爱我,可我还是爱他,爱到放弃生命。忽然,我倾听到他心脏的节奏,汇聚成短暂的音律,正唱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如此。我递给李倾城一缕胜利的笑容,尔后紧紧地扣住刘珺的手,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写虐情的功力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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