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府
从小径回到荣春宫,已是晌午。宁妃还在睡觉,翠月和玉儿在床边守着。桌上还有残留着药渣的药碗,想来也是刚喂宁妃喝完药。翠月和玉儿见长欢回来,急忙向长欢行礼。长欢摆摆手,叫她们免礼。
“母上几时用的药?”长欢走到床边,轻声询问。
“半时之前。宁妃用药时还问起公主的去处,奴婢回答公主出去散散心。”翠月上前一步回答。
“几时睡下的?咳症可有复发?”长欢又问。
“喝了药便睡了,也没再咳嗽。”翠月回答。
长欢点点头,也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平日里无风无浪,偏赶上她临走时遇上这一摊子事。长欢心里有愁绪,睡觉时自然也不安稳。玉儿见长欢眉毛紧紧皱着,脸色也白的似一张纸,心里愈发的心疼。翠月毕竟是年长她几年的人,也轻声安慰着玉儿,要放宽自己的心。
长欢在荣春宫待了四天。四天里,宁妃喝了药便睡觉。醒时也就坐起来与长欢说说话,没聊上一个时辰,宁妃便说疲乏。长欢就整日照料宁妃,宁妃问起自己的病情时,长欢不忍说的太严重,只能安慰宁妃说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总能好起来。宁妃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苦笑一下。
宁妃虽每天都会服药,长欢却觉得宁妃的情况是每况愈下。经过这场病,宁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说话也有气无力。有时长欢找了话题,想和宁妃聊聊,宁妃只是摆摆手,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每次宁妃握住长欢的手,长欢都能感觉到宁妃手上的骨骼。长欢看着宁妃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几次都差点掉下泪来。
有次翠月去熬药,长欢闲来无事,便想着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她走到翠月身边时,发现翠月在偷偷抹泪。
长欢问及原由,翠月擦掉泪,哽咽的回答道:“宁妃……宁妃其实早就患了病,只是侍医几次都没诊出个结果,只说让按着方子喝药。就在公主您来的前几日,宁妃的情况明显加重,侍医也让加大了药量。公主您来的那天,宁妃大喜过望,为了不让公主您担心,特意嘱咐奴婢不要再给她熬药。奴婢担心了一天,谁知……该来的还是来了,甚至比原先更严重……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照顾好宁妃,公主若心里难受,便降罪于奴婢吧……”
长欢听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倾泻下来。她也想去责怪翠月,可翠月只是遵从了宁妃的命令,又何错之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亲不孝,没能来多陪陪母上,连母上的病情都不能及时知晓。长欢满怀愧疚,她摆了摆手,便走出了煎药房。
长欢到最后一天才离宫,离开荣春宫时,宁妃还在睡梦中。长欢从床榻上站起来时,宁妃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纵使宁妃昏迷,也依然会念起长欢的名字。长欢扭回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按照宫里的规矩,和亲的前一天要在宫内留宿。长欢回到公主府后,草草将未写完的书卷收起来,放进木匣子里。她看了看满书架的书卷,抬起手,恋恋不舍的将它们都轻抚了一遍。长欢原本想将未写完的字画都拿到西域去,可玉儿说,路途遥远,带这些东西太过累赘。长欢也只能叹口气,将木匣子藏至隐秘处。她只带了一笔一砚,还有一副她喜爱的画卷。
长欢仔细的将画卷上的灰尘抚掉,小心的装进布袋里。那画卷除了长欢,谁都没有看过。就连最亲密的玉儿,长欢都从未舍得给她看上半分。玉儿心里好奇,问了好几次画中是什么,都被长欢搪塞过去。
长欢回到宫里时,已是傍晚。皇上给长欢安排了柳明阁,又命人做了丰盛的晚膳。长欢却丝毫没有兴致,随便拨了两口饭,便梳洗入寝。自始至终,长欢都没有和楚云清说上一句话。长欢心里念着楚云清,掏出画卷,紧紧抱着入眠。
第二天一早,长欢便被几个侍女拉起来,去梳洗打扮。长欢还睡眼惺忪,突然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便睁开眼睛。床前足足有六个侍女在守着,长欢脚刚接触到地面,便被拉着走向浴盆。长欢大声制止,将画卷小心包好后,才让侍女们服侍她梳洗。
长欢平日里喜欢素雅,在公主府时,也是略施粉黛。一来是不喜欢折腾,二来也是讨厌脂粉气息。这次去和亲,好几个侍女服侍着给她打扮,倒让她特别不适应。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侍女们才逐渐散去。长欢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眼睛睁的老大。她凑到镜子前,直直看着自己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浓妆艳抹的自己,比起平时只着淡妆的她,今天甚是让她惊艳。眼角后画出长长的红色眼线,倒让丹凤眼看上去更加妩媚。再配上正红的唇妆,宛若化为人身的妖精,让人欲罢不能。
等到玉儿来催她时,长欢才整理了下衣襟,随着玉儿出了柳明阁。皇上在正殿上等候她们,长欢出现在皇上面前时,连一国之君都有些惊讶,看了长欢许久。长欢有些害羞,低下头轻声的叫了声父皇。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宣文武百官站在正殿外的广场上,目送长欢出宫。长欢走在红毯上,余光看着低着头的大臣们,心中百感交集。小时最喜欢逗着他们玩闹,尤其是文官。长欢总是趁着他们不注意时,拔他们几根胡须。那些被拔了胡子的文官,都捂着下巴,怒视着长欢。可是碍于长欢是公主,他们也只能忍着痛,求着长欢手下留情。
长欢出宫门时,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站在街上,大声感谢长欢。长欢听着马车外的叫喊声,有幼童,有老妪,声音里都带着感激。长话轻笑,掀开帘子冲他们摆了摆手。收回手时,她看到马车前头,楚云清骑着马的高大背影。长欢喉头突然有些哽咽,急忙放下了帘子。
长欢明白,纵使她再舍不得离开中原,也必须踏上这条去往西域的路。能以一人之力,保家国太平,这恐怕是长欢一生中,做的最无奈,也是最有价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