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隐世高人
青岛大港是按照范进心中的海岸堡垒样式规划和建造的。按照范进所要求的的“海岸堡垒之建设,乃各地第一要务”的宗旨,经过半年多的建设,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在规划之初,李老三、王二铁等长乐军的“元老”并不理解范进的做法。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最终仅仅是建设了这个劳什子堡垒里面的道路和一些民房。曾有不少的人给范进提议,能不能停下这堡垒的建设,将有限的资源投到周边开荒和武器、罐头等的生产上面来。
而且鲁密铳的打制一直都困扰着长乐军的研发系统,迪亚哥的弗朗机团队也因为材料不足无法制成隧发装置而一度耽搁。同时范进对于*的威力非常不满意,按照《神器谱》上面的提纯方法提纯后,仍然达不到范进的要求,弗朗机人打算按照欧洲常用的方式,加派人手甄选矿石,随后加以精研,从而提高各种矿物混合的程度。
但这些提议一一的都被范进压了下来,言道“海岸堡垒乃两、三年内的重中之重,任何是由不可阻隔”,便强力的继续推进。大把的银子和人力投入到这似乎无底洞且见不到任何成效的工程里,让很多人费解。不过这倒是解决了新归附流民们的安排问题。这些流民不断的加入,短期很难判断哪个真有本领或是否适宜放到各地使用,这个海岸堡垒的基建工作就成了最好的缓冲。
而且这么多人涌进来,虽说刚开始只有些稀粥和杂粮饼子。但是干吃饭不干活也会让其他民众感觉不公。这样也节省了大部分建设费用,尤其是在各地同步开展的屯田水利这样的大工程。范进将海岸堡垒做大了几号,让其隐隐的护着所在地的部分田地。并且每开一处荒地,这水渠和水车、水利机械等灌溉、民用的设备也同步的进驻。所以在范进从居庸关回来后,便马不停蹄的进行着部署和细化指导。按照范进的话来说,就这样的工程,没个万把人干个一年半载,根本无法完成。
范进不是没有考虑过棱堡,从实用角度来讲,棱堡已经足以面对来自各方的敌人。但是范进认为,棱堡的规格太小,就算自己占据一处私港,若想依靠棱堡来防卫也需要沿着自己的势力范围,按照一定的距离建若干的棱堡,形成一个城堡锁链。这样才能防卫领地。但是这棱堡到底长啥样,关键结构在哪里?
范进认为前世记忆里面,最权威的就是些论坛之言,到底值不值得推敲还让人怀疑。而自己实在欠缺守城的经验,《西法神机》、《纪效新书》等等秘籍上面也没有关于如何建城防御的。最后范进便依照着当年玩儿红色警戒的方法,将法国的德拉普雷堡样式放大,做成自己的海岸堡垒。
沙盘模型倒是按照比例绘制了图纸,但到了做预算时,范进不得不大吃一惊。凭借目前掌握的这么多资源,这五处的海岸堡垒是建不成的。这也让范进着实郁闷了好久,只是前期这些道路规划、民房建设等工程没停。
后来长乐军众人见无论如何无法左右范进的意志,便默默的承受了。范进最后便追求“顺其自然”的法则,先能建成啥样建啥样,哪怕是现在敌人来了,按照范进所做的规划,敌人在逐路逐道的巷战当中,也要让他得不到好。只是目前还是没有建立砖窑的工匠,烧纸不了青砖,否则一场大火便将所有都带走。
最后,范进将目前的各种不利因素,都归结到了当前的领地经济发展模式不对路上:目前这种东打一回,西打一波的劫掠模式,已经不适合作为今后的发展模式了。长乐军五处辖地已经分散了驻军三百余人,所辖军民共近五千,到了这么个体量,原有的盗匪式经济模式应该摒除了。而且现有模式下抢夺的各项资源,已经呈现了不足的情况:
从曰本带回来的硫磺和硝石,目前已经成为了长乐军日常操训和围剿流匪的最大消耗来源。从矿石的品质来说,曰本的硫磺和硝石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但是这威力迟迟提不上去,达到范进要求的“射程两百步”的要求更是难以达标。
迪亚哥考虑的是加大预装纸壳弹的*用量,但是这需要鸟铳和正在研发的鲁密铳加粗铳管壁厚。一涉及到加粗铳管,那增加铁料的消耗,提升水力机床的强度和精度不得不再次摆在范进眼前。说白了,范进又到了为钱犯愁的时候了。
曰本方面的硫磺和硝石只能小打小闹的开采,如若扩大规模,萨摩藩那里肯定不会允许。而且毕竟是在曰本那虎狼之地,周边众人虎视眈眈,萨摩藩虽然有自己的罐头和肥皂生意养着,鸟津松平不仅可以自用,更能将这些商品贩卖到全曰本,从而大赚特赚。但是,如果自身实力不过硬,早晚是怀璧自罪的情况。
总结出了当前局势的范进,便一狠心,打算将下一步动作主要放在曰本,尤其是在萨摩藩身上。这是战略层面的考量,自己培养的贾飞、李国栋等人,只能算是战术执行层的人才,此时还无法具有这样长远的眼光。范进猛然发现,如若进行下一步动作,这出兵的最佳时机,出兵到达的先后顺序,以及如何应对自己突然出现而不引起各方过分注意,全都需要实打实的战略大师来参谋。
范进扳着手指头数,数了一圈也没能在熟识的人当中找到个合适的。至于那个便宜大哥,范进认为曹文诏顶多算得上是决胜千里的猛将,还谈不上运筹帷幄的战略家。
此时有名有姓且能让范进看上的,只有当年提出“以辽土养辽民、以辽民守辽土”方阵,逐步使明军从战略守势转为战略攻势,从被动转向了主动,最后被朝中权贵掣肘,罢免回乡的孙承宗;还有几次三番反对加派辽饷而与袁督师作对,并提议雇佣蒙古为炮灰打击后金,再在山海关外另修一关从而更好防御山海关的王在晋。
仅此二人而已。
只是此时孙承宗年逾七十,虽精擅谋略,范进也不敢请其出山。而那王在晋因为张庆臻改敕书的事件受了牵连,被崇祯削了官,回到老家养老。虽然现在才六十多,但远在高阳的他,就算被范进“请”来,还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号。
所以范进自从北边回来后,除了烦心围海建堡垒缺人缺银,就是犯愁这长乐军中无战略大家这个重大问题了。
就在范进近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时,竟然瞌睡碰到枕头似的得遇高人!此人是当时从后金劫掠的百姓当中甄别出来的一位教书先生,名叫付坤宏。
起初并没有感到什么特殊。但是在他辗转多地,最后到达青岛时,见到正在建设的海岸堡垒,还有街道景象,以及民众们乐观向上,积极努力的精神面貌时,竟然情绪激动,失声惊呼:“此荒僻之处,亦有高人也”。
此种情态不似做伪,这海岸堡垒可是范进一力敦促各地进行的重头戏,大家都知道自有“启明星”的道理,至于为啥建这劳什子谁也不知道。所以当这个付先生问起长乐百姓时,竟没有一人能说出来为何。
后来当日值守的范孝见情况蹊跷,便把他客气的请到了范进处。
当听范孝说,有人惊呼“启明星”的海岸堡垒为天人之作时,范进心中犹如电击!看出建的有些四不像的堡垒雏形,就能知道这是高人所做,那么此人不是精神布者,就是真正的有眼光之人了!
范进当即将其请进屋来。其时范进正与迪亚哥一句汉语一句英语的讨论西式*到底威力如何,那迪亚哥偏说经过提纯的粒状*虽猛,但是从各项矿物的配比来看,肯定猛不过欧洲的。这可是触了范进的逆鳞,你女马的欧洲的啥都比大明好吗?那么好的话,你们不远万里来这大明干啥,传教?于是两人情绪非常激动,声音传到好远,也敲让往这边走的付坤宏皱紧了眉头。
当这付坤宏进了范进客厅时,见到旁边红发碧眼的迪亚哥,当即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自己额头,道:
“哦……我也是老糊涂了,原来西夷在此指点,是故暗藏玄机……”
范进打量着此人,发现他对葡萄牙人迪亚哥非常不感冒的样子,便挥手打发了迪亚哥,仔细观瞧起这位付先生来。
只见他身高约合长乐制一米八左右,在大明已经算是身高雄伟的了。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胡子略有花白。身着一身青色道袍,头戴纯阳冠。没错,就是道士穿的那种道袍。
脸上一脸正气,鼻若悬胆,口若涂脂。最让人感觉特别的,就是那两道剑眉,在眉头微蹙之时,犹如箭头般竖起,而且两道眉毛格外的粗重,感觉颇有威势,一双眼睛黝黑深邃,仿佛一眼便能把人看透一般。唯独有些让人感觉别扭的,就是双眉中间拧成川子型的表情了。
范进此时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礼节,直接抱拳一揖,道:
“付先生,在下胶州教谕范进,到青岛已有多日,不知贵体安康否?”
那个人见范进丝毫没有架子,便舒展了几分眉毛,抱拳回礼道:
“多谢挂牵!
这大港所建颇有章法,你又自封范大将军,可是效法那李闯,要自作大王吗?”
范进见这厮如此开门见山,而且从神态举止上来看,此人根本就不止教书先生那么简单。按说明末有名有姓有本事的,自己就没记差过谁,这个付坤宏又是哪颗葱?莫不成,这草莽之中藏英雄?还是说,此人用的是假名字?
范进先不打话,打了个哈哈——
“哈哈,先生说笑了,在下乃是朝廷命官,虽然官阶实在小了些,从九品。但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然俸禄极低,但这造反二字还远远扯不上啊,可不能让宵小之辈听到……”
那个付坤宏听了范进的辩解,直接回敬一个“呸”声。
“呸,还俸禄极低,捐的国子监教谕,还真当自己是朝廷命官了?笑话,还有那宵小,就凭你在私港的船只、队伍,莫说宵小之辈,就算是大明水师开过来,恐怕也不敢拿你如何吧?若范大将军打算再捐个国子监莱州学正,随后等待朝廷补缺,稳稳当当进入官场大发国难财而不提造反的话,某便告辞就是……”
范进见这个人口口不离“造反”两字,便觉此人实乃火眼金睛,而且好像还是个愤青,这大明虽说风雨飘摇,但读书人还非常爱国的,这个老小子怎么还貌似有些不爽?便不再兜圈子——
“付先生,试探的话就不要再讲,自古人便讲的是忠义二字……”
“忠义个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摆的这个阵势?这是要和当今朝廷划海为界,自力更生之道,选址的眼光非常老辣,没有几分本事是不行的。再往外,恐建造难度极大。而选址再往内,则受制于水深,无法停泊太大之船只,可对啊?”
范进饶是脸皮厚过城墙,此时也不禁老脸一红。但是随即反应过来,我靠,难道这位老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对我的想法这么了解?这青岛大港在前世可是经过了德国人测绘对比了将近三十多年,在山东最终选择的港口,我直接把老窝建在这里,我能告诉他为什么吗?
不过,此人倒是颇有见解,可招致一用!
“先生过誉了,这海港乃是在下无意之选,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先生到底是真名,还是杜撰?……”
“无意之选?既然范大将军不说实话,某便告辞了。不过,既然有缘见面,某便告诫一下范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弗朗机人可用一时,不可用一世,还望早做防备。至于姓名,哼!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付原,字坤宏也!”付坤宏说罢,用袖子一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正当范进打算将其收为手下时,这付坤宏摆出了一副铁了心告辞的态势,让范进很是头大,范进此时心情比较烦乱,见拿不下这个付坤宏,便给旁边的范尼使了个颜色。
范尼喜笑颜开的转身,从后面拿过来一个麻袋。随后驾轻就熟的直接套在了付坤宏头上,麻绳一系,往肩上一扛,憨厚的问范进:
“将军,扛哪儿去啊?”
范进差点儿哭出来,他只是想让范尼上茶,谁知道这范尼早就看出来范进的意图,直接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也彻底激怒了付坤宏,让其大骂:
“恶贼,竟使出下三滥手段!某便不吃不喝,徒奈我何?!”
于是,三日后范尼见付坤宏果真不吃不喝时,便火急火燎的找范进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