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不由自主

    直到一颗晶莹的泪珠“啪”地落到纸面，洇了字迹，杜威才觉出东方滢又哭了。

    “怎么了？”杜威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声。

    东方滢“啪”地一声，迅速地将手中的狼毫拍在了案面，两只手扶着书案，泪水已经涟涟。

    杜威又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劝说东方滢：“东方滢，女子出嫁之前，是这样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总有难舍之处。慢慢地，会习惯的……”

    “你又知道什么？什么就会慢慢地习惯的？我本来想好了的，我本来不要再哭的！我知道，哭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我是要微笑着和这里的一切告别的，我怎么就又哭起来了呢？”东方滢忽然就这样喊了起来，两只手又在书案上，抓着能扔的就扔，碰着能撕的就撕。

    “东方滢！你这是干什么？”杜威尽力地拦挡了半天，见东方滢竟把原本的经书也拿在手中撕了起来，再顾不得什么，一把，就将东方滢的两只手腕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心。

    东方滢还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嚷着，让杜威松手。

    杜威哪里敢松开一些，蹲身在东方滢的面前，一面晃动着东方滢的手腕，一面喊着：“东方滢，你冷静点儿，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把师父的经书都给撕了！”

    “不就是一本破经书吗？”东方滢还使劲儿地挣着自己的手腕，哭着嚷嚷，“它就更金贵于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吗？它破损了一点儿，就有人竭力地阻拦，拼命地抢救，而一个女孩子失去了一生的幸福，从此就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了此一生，每个人却都坐视不管！这都是什么道理？一个活人却不如一本死书了！你也不要管它，只让我将它撕碎！我就是死了，也拿它垫个背！”

    杜威把东方滢的手腕抓得更死，大声地对东方滢说：“东方滢！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地说呢？就像你说的，它也就是一本死书，真就把它撕成个粉碎，它又知道些什么？东方滢，你心里面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好了。能帮得了你的，我一定帮你。”

    东方滢在杜威的“帮”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不再哭闹，一双眼睛，却紧盯着杜威，问：“你？帮我？你可知道，我这委屈之中，有多少都是因为着你吗？你帮我？你怎么帮我？你但凡知道一些人家的心，也就算是帮了我了。你帮我，你能带着我，远走高飞？”

    杜威听了，更打了个愣神儿，瞪大着眼睛看着东方滢，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

    东方滢等了半天，没等来杜威的任何言语，摇了摇头，又继续地说到：“你其实不糊涂，但，你真的好会装糊涂。你心里面比谁都更明白，但，你又装得比谁都更不明白。你只这样表里不一，还要我再和你诉什么委屈吗？你如果当真的不知道我委屈的是什么，倒是我最大的委屈了。”

    杜威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到：“东方滢，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是勉强不了的。”

    “勉强不了？”东方滢点了点头，缓缓地又说：“是呀。勉强不了。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可以勉强的。只爷爷的一句话，就定了滢儿的一生，这，和把刀子架在滢儿的脖子上又有什么区别？”

    杜威轻声地叹息着说：“婚姻之事，是这样的。”

    “除了婚姻，别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东方滢说着，又抽泣起来。

    “可是，”杜威又带着几分的疑惑，说，“师父一向深明事理，该不会把自己的孙女儿推向……”

    “推向什么？火坑，是吗？”东方滢见杜威只把话说到了一半，就毫不隐晦地补充并追问着。

    杜威直往后躲了躲身子，转而又问：“东方滢，师父到底把你许配给了什么人呢？”

    东方滢见杜威只这般地不知自己的心，愤愤地回答：“玉皇大帝！”

    杜威听了，只把脸轻轻地垂了下来。

    “算了，”东方滢失望地说，“我干什么又和你说这些呢？我真是太傻了。其实，我已经看自己就和一个死人差不多了。命本如此，搏不了，挣不得，只能听之任之了。”

    杜威慢慢地松开了东方滢的手腕，缓缓地，又站直了身子，仰起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东方滢，你如果实在不乐意这一抽姻，我可以去帮你和师父说一说。但，你也不要对此抱太大的希望。”

    东方滢又摇着头说：“算了，你连暂时的希望都给不了我，又怎么帮得了我？你帮不了我的，你走吧。”

    杜威听了，又垂下头，慢慢地转过身，直走到门口，才发觉这原本就是自己的房间，缓缓地，又转回身来。

    “对不起，我，怎么也糊涂了？”东方滢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直走至杜威的身边，杜威忽然又说：“东方滢，虽然，我未必帮得了你，但是，我答应你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东方滢听了杜威的这一番话，心头不觉得就一阵阵地酸痛起来，轻轻地站住了身子，勉强把泪水止住了，话音却变得极低：“有你这话，滢儿就心满意足了。”

    “东方滢，”杜威又认真地说，“我是真心要帮助你的！”

    东方滢却冲着门外，又摇了摇头，说：“你又何必去碰这个钉子？爷爷这一阵子心情就不好，万一，动了怒，再撵了你出去。”

    “其实，”杜威又缓缓地说到，“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什么？什么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东方滢转回身子，有些惊异地问。

    杜威又想了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又说：“上一次和韩师兄出去，韩师兄被抓了，我真的就打算着不回来了。”

    “啪”的一声，东方滢手里面还拿着的经书落在了地上之后，东方滢又吃惊地问：“为什么？”

    杜威慢慢地往回踱着步，沉重地说：“做了三年的玄宗弟子，却只念了几本经书。有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难道，就为了‘玄宗弟子’这样的一个称号吗？韩师兄倒也得了师父的一些玄宗的功法，在恶人面前，仍旧不堪一击，像我这样，岂不更是让人玩于股掌？虽说，修身养性，或者也可以得来正果，可，别说我天生资质就差，就算我资质甚高，我也从来就没想过什么成仙了道的。在这里，我实在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耗费光阴了。”

    “这些话，你还和别人说过吗？”东方滢几步走至杜威的身前，看着杜威，问。

    杜威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东方滢心中先莫名地一喜，接着又关心地问：“那，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杜威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到：“打算倒也没有，只是，我只想做一个世间人，不想做什么世外人。苦读三年经书，几乎都与世隔绝了。出了这玄宗的大门，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和一个傻子似的。”

    “那，”东方滢又想了想，才问，“你想什么时候离开了吗？”

    杜威更加沉重地说：“至少，把这些经文抄完了。”

    东方滢先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却来了精神：“要不，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这里吧！”

    “那可不行！”杜威倒吸了一口气，惊慌地说，“我离开玄宗可以，你又怎么可以？”

    东方滢不以为然地问着：“你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了？”

    “这可是你的家！”杜威一脸正色地说，“我离开，大不了就是出师门，你离开，性质就不一样了。就是师父，也肯定不能同意的。”

    东方滢跺着脚说：“我什么时候又说让爷爷同意了？我们只偷偷摸摸地一起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不行！”杜威态度坚决地说，“别的不说，师父难道还找不着我们吗？”

    “你又怕什么呢？”东方滢又恳切地说，“出去一天算一天，快乐一时算一时。”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杜威躲躲闪闪地说着，已经后悔自己怎么就把这念头说给了东方滢。

    东方滢见杜威如此，瞪着杜威，眼睛里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起了泪珠儿：“是你根本就不想我在你身边吧？”

    杜威看着一脸哀怨的东方滢，再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我，我”了半天。

    东方滢朝着杜威又点了点头，冷冷地说：“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什么都明白。”

    “其实，其实……”杜威又吞吐了半天，见东方滢越哭越伤感，自己的一颗心，也被万千根钢针扎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