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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已许腰中带,谁共解罗衣(二)

    妙华心里清楚拓跋逸和自己的处境,似乎除了顺从以外再无别的出路。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步也终是迈不出去的。她答应过拓跋逸,此生不离,永世不弃,否则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远不得轮回。心中存着一点点侥幸,期望还会有转换的余地,于是近乎恳求地对拓跋适说:“圣上有无数佳丽可以选择,为什么一定要让妾入后宫?”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的眉目却在此时晦暗难明。她看不清拓跋适的表情,只觉得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冰凉,比昨日的雪还要凉几分。他不答反问:“阿妙不想做朕的妃嫔,是还有其他想法吗?”

    沈妙华微微一颤,垂了眼眸。她知道,无论她和拓跋逸爱得多么清白光明,在别人看来都是一场孽缘,一条路荆棘重重,歧路条条,没有人祝福,没有人成就。她和他终究差了些缘分,神佛不佑,天地相阻。咬了咬下唇,用了全身气力,想出了一条决绝的路:“若是圣上同意,妾愿意出家瑶光寺,此生不嫁,为圣上的江山社稷祈福!”

    说出这句话时,她依稀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记得那时候在瑶光寺里,她每天都想着怎么逃出去,青灯古佛,无边寂寥都是她受不住的。她羡慕外间花花绿绿的世界,盼望着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想不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完全改变了心意,觉得能回寺中,已是最大的造化了。

    他沉目看了看她,半晌不语。只是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尽量让语调克制又温柔:“朕要去上朝,你再多睡会儿。昨日受了寒,让御医帮你调理调理吧!”

    说罢,起身去更衣上朝,不给她任何答案。

    她心思烦乱,将被子捂在头上,又忽然想起这是他的寝宫,气恼之下又将被子蹬了开来。想要起身离开,又发现外衣都被拿走了,左右侍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没人理会她。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自己暂时留在此处了。寝宿帝王宫,别人看来是多大的恩宠。可是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人不爱荣宠富贵,这些又有什么诱惑力呢?别人挤破头想要有的荣宠,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座樊笼。她多想自己是一只鸟儿,煽动翅膀,便能飞到凉州去,陪在他身边。就算他期满过她又能怎样,她始终放不下的人只有他。

    困在这里,无法得脱。她身体尚虚,只好又躺回了榻上,怔怔盯着帐幔上的宝相连珠纹发呆。这里是嘉福殿,自先帝迁都洛阳后便一直是皇帝的寝宫。妙华躺在这里,思绪万千。她想到了先帝,那个在左昭仪的丧礼上哭得昏天暗地的男子,那个将自己错认为左昭仪后失魂落魄的君王,那个沉浸在招魂炼丹中放弃了自我的痴情人。若不是他的猝然长逝,拓跋逸便不会被逼出洛阳,沦落在凉州。若是他生前便能将一切都安排好,如何会有后来的兄弟阋墙。对于皇权斗争的种种,妙华想不明白,令她叹息的是,江山和美人果然是不可兼得的。可惜了左昭仪一代芳华,可叹先帝的一生痴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爱得痴了,或许也是一种难以救赎的罪孽。对自己如此,对别人更是如此。拓跋适固然心机深沉,但是他也不过是个受尽先帝冷落的可怜人罢了。他过于渴望温暖,习惯于和拓跋逸的争斗,所以才会这样渴望得到自己。否则她无才无貌无背景,性子也不温顺,如何能让他这样执着呢?

    一炷香后,拓跋适上朝归来。他穿着玄色的朝服,上面零星挂着几颗雪珠子,想来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妙华有些忐忑,只好转过身去,装作自己还沉睡未醒。

    他换了一身便服之后,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妙华起伏不定的呼吸暴露了她装睡的事实,方才的朝会有好消息传来,他心情自然大好。存心逗弄,将甚是冰凉的手伸到了妙华的颈中。妙华一下子便跳坐了起来,他伸臂一览,她便跌入了他的怀中。他的怀抱尚带有凉气,一丝丝窜入妙华的呼吸中,妙华本能推搡,他却箍得更紧了。

    “阿妙,李惟大败,损兵三万,退回了幽州。东部困局已经解开了,你是否替朕开心?”他的笑音停留在妙华的耳边,是十足十的欢喜,没有任何矫饰。

    自他登基之日起,战火就一直未休。先不说与拓跋逸在西线的对峙,单说南朝持续的扰边和幽州李惟的反叛就足够让他心力交瘁。如今大胜李惟,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好消息。可是妙华不傻,当东线的战事暂时平息,那一定意味着西线战事的重启。拓跋适下一步要对付的人,一定是璧郎!

    她的鲜血都要凝固了,疼痛和焦虑游走在呼吸之中,牵引着头皮都有些发麻。拓跋适自然是知道的,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妙华将他推开,蜷缩着双腿,将脸转到另外一边。

    “还有个好消息,或许你也是愿意听到的。”他像是一个充满了嫉妒的孩子,妙华越是抗拒,他便越想说给她听,“西凉的羌人作乱,和吐谷浑的可汗勾结,意图占领凉州。你的璧郎,想是要腹背受敌,兵分两边了!”

    妙华听得此言后,死死地盯着拓跋适的眼眸,可是那双锋利冰凉的眸中,丝毫读不出诓骗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么璧郎的处境该有多危险。

    “圣上告诉妾这些,是想让妾心死,放弃璧郎吗?”她的眸中泪光闪烁,看上去像是委屈伤心到了极处。眼圈泛红,嘴唇惨白。

    他不免心疼了,语气有些无奈:“让你放弃你会吗?”

    语调虽缓,声音再低,但是内容确是笃定的:“不会。”

    拓跋适怒极反笑,隔了一会儿才说:“他若是死了,你便不活了,是吗?那么,若是他能活,你是不是……”这些话说得艰难,能妥协到如此地步,他觉得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你以为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兄弟相残,不过是便宜了外人。我拓跋氏的江山,还轮不到别人去觊觎。所以,朕会让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肯回来,一切都如先帝在时一般,荣宠权位皆不变。”

    这句话,让她心生了希望。可是,世间哪有那样好的事情,先前斗得不可开交,说和解便能和解吗?

    “条件呢?”妙华抬眼,眼眸清澈,黑白分明。

    他倒也没有欺哄:“两个,一是他今后必须效忠朝廷,对朕称臣。二……”顿了顿,他看了眼妙华,“二是你入朕后宫,给拓跋逸的书信,由你来写!”

    一字一句,响在耳中,敲在心底。她知道自己答应了,这一世的缘法便彻底终了,今后她只会和拓跋适捆绑在一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中,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争宠斗狠,没完没了。可是……无数个夜里,那些鲜血淋漓的梦境,那些战战兢兢的恐惧……她一直苦于无法帮他,如今是个多好的机会,报答他相知相惜之情,还了他的怜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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