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个人
“对不起。”夏目没有哭多久，他自己擦干了眼泪，顶着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汐里道歉。
“如果为怀疑我是妖怪道歉的话，我接受。”汐里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所以作为回报，陪我去找今天住的地方吧。”
夏目盯着她的手看了很久，伸手握住她的，重重点头，“嗯!”
两个孝儿牵着手走在田间的路上，声音在蓝天旷野间飘荡开来。
“汐里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不回家呢？”
“爸爸妈妈啊……不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回家。”
“对不起……”
“没事啦，夏目，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很早前就去世了。”
“对不起……唉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
夏目所居住的村镇并不大，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从村头走到村尾。其实他也是刚到这里没多久，又因为能看到妖怪的原因一直很孤僻，对于汐里所问得问题一问三不知。
比如哪家没有孩子，哪家独身一人，哪家性格和善。
他对此一无所知。
夏目为自己帮不上汐里的忙很是难过，也有些羞愧。
而这一整天下来，只吃过早饭和那块巧克力的汐里，在第二次路过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时，胃部终于不堪饥肠辘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音。
她捂着肚子，脸涨红了，丢、丢人！
夏目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远方亲戚愿意收养他，给他一口饭吃，夏目已经很感激了，从来没敢妄想再得到零花钱什么的，他身上一円都没有。
“哦呀哦呀，这不是中山家前段日子带回来的小朋友吗，我记得是叫……贵志吧。”
小卖部的门帘被掀起，从里面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看到站在门边的两个孝儿吃惊了一下，又很快和蔼地笑起来。
“咕噜——”汐里的肚子又响了，她使劲摁了摁，争点气啊你。
老婆婆笑得更开心了，她撩开帘子，“来，今天婆婆请你们吃包子吧。”
“谢谢婆婆。”汐里真是饿了，率先跟着走进去。
夏目在外面踟蹰了半天，也跟了进去。
婆婆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热腾腾的肉包，汐里捧在手里，立刻迫不期待地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汐里觉得，这可能是这辈子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肉包了。
夏目捧着热腾腾的包子，低着头盯着它看，一动未动。
“贵志，怎么不吃呢？”婆婆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见夏目久久没有动弹不由好奇地问道。
夏目闻着喷香的味道咽了口口水，小声回答：“我想留给汐里吃。”
“唔用给我扭，我尼个就勾勒。”汐里嘴里还塞着包子，听到他的话有些感动，口齿不清地跟他说。
“哈哈哈。”婆婆看到他们的样子，爽朗地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夏目的头，“没关系的贵志，婆婆这里包子还有很多，保管汐里小姑娘吃够，你就放心吃吧。”
夏目感受着头顶上传来的温度，有些不习惯，他看了汐里一眼，她正肯定地朝他点点头，他捧着包子，害羞地说：“我开动了。”
然后咬了一口，松软的包子皮，鲜美的肉汁和肉馅，真的是，非常的美味。
汐里吃完一个包子，开始好奇地观察着小卖部，面积不大，光线也有些昏暗，门边放着一个小冰箱，里面是正值夏日必须的清凉汽水和冰棍，小卖部只有三个货架，商品的种类也并不多，多是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圆圆的东西滚到汐里的脚边，地面的尘土和酱色的肉汁将其雪白的颜色沾染地污秽不堪。
那是吃了没几口的肉包，汐里抬头看向夏目，原本捧着包子的手正颤抖着，整个人对着货架深处面露恐惧，瞳孔猛烈地紧缩。
汐里也向那个方向看过去，货架的深处，光线昏暗的地方，似乎有黑影在轻微地晃动着，汐里侧身挡在夏目身前，看着那黑影晃动着向前。
阳光透过小卖部的木质隔窗，将其分割开来，在光与暗的交汇处，黑影一步一步露出其真正的面目来，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直直盯着汐里和夏目两人，犹如一种被人从头顶浇了凉水的毛骨悚然，汐里浑身一激灵。
她听到身后的夏目传来粗重的喘气声，这种程度的妖怪他已见过许多次，夏目看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肉包，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与难堪，“对不起！”他朝婆婆鞠了一躬，转身撩开了帘子跑开。
汐里看着他的背影，急急忙忙地朝婆婆道谢告别：“谢谢您，婆婆，再见。”
“啊。”婆婆带着老人特有的缓慢地反应，在汐里也离开后慢悠悠地对着晃动的门帘说：“明天见。”
而汐里在门帘落下的前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婆婆朝妖怪的方向挥了挥手，那个妖怪向后退去又消失在黑暗里。
是错觉吗？
她没再多想，朝着夏目离开的方向追去。然后在宽大的青石台阶下，找到了缩成一团的他。
汐里蹲到他旁边，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开口：“那个……妖怪其实也不吓人，就是当时那个环境渲染地有点恐怖，如果是在阳光底下我就一脚踢过去了……”
“噗——”夏目笑出声来，他抬起头，除了脸上被胳膊压出的痕迹，没有哭过的样子，他对上汐里的视线时又有点赧然，“明天要去向婆婆道歉，把她的肉包扔到了地上，又没有礼貌地跑走。还有，汐里，谢谢你，我竟然还要比我小的女孩子保护。”
“没关系没关系。”汐里看到他的样子，也轻松起来，“我可是很强的，夏目可以依赖我哦！”
“嗯！”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刚才在想，如果好好请求孝太叔叔和惠子阿姨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同意收留你。”
“那我们就去好好拜托他们吧！” 汐里兴奋地晃了晃身子，她以前可是无往不利啊。
夏目带汐里回不久前刚收养他的远方亲戚家时，心情非常地忐忑，现在收养他的中山孝太和中山惠子，是一对很和善的青年夫妻，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前一段时间将他从另一位亲戚那里接了过来。
他曾向他们说过他能看到妖怪，夫妻俩非常温柔地安慰了他，但是大概也会觉得他在撒谎吧。
需要更加麻烦他们让他感到很抱歉，但是他不能不管汐里。和他一样可以看到妖怪的，无家可归的汐里。
夏目还不会掩饰情绪，这一路汐里看着他感到了他的不安，她也不想让这么温暖的少年过得更辛苦。她在中山家门口拉住了他。
“夏目，等下只要拜托他们收留我一晚上就好了，剩下的事等我们明天之后在做决定吧。”
“这样好吗？”夏目担忧地看向她。
“没问题。”汐里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夏目深呼吸了一次，打开了门，他在向中山夫妻请求的时候，汐里等待在外面，事情进展地很顺利，他们认真地听完夏目的请求，很轻易地答应下来。
“哎呀，汐里的衣服都脏了呢，先换上贵志的衣服可以吗？我给你洗一洗。”中山惠子非常地温柔，汐里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愉悦。
但是愿意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收敛起来，也是很不错的人了。
汐里洗完澡换上了夏目的衣服，然后笨手笨脚地将自己的小皮鞋擦拭干净。其实她在家的时候很娇气，说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也可以，但是在外面没有任她撒娇的对象，她又有着超乎同龄的成熟和自理自立能力。
晚饭是非常普通的家常菜，汐里吃得很满足，饭后她跟着夏目回到今天要住的地方，是楼上一个不大的房间，角落里摆着一个小箱子，上面写着夏目的名字，那好像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被子上，夏目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没有朋友，也没人能求助，但此时此刻，真的有一个人可以懂得他，相信他，和他交流。这种感觉，非常美好。
两个人聊了很久，夏目讲他遇到过的妖怪，讲他辗转在各处的经历，汐里安静地听着，不时给他出主意，教他当时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
夏目笑得很开心，虽然都是些相当诡异的主意，但他觉得如果能早点遇到汐里，那就更好了。
“都说渴了，我要下去喝杯水，夏目，要在哪里接水啊？”汐里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坐得身体都僵了。
“在厨房，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汐里朝他挥挥手，走出房门。
中山夫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上没有开灯，非常地暗，她没找到电灯开关在哪，自己扶着墙壁慢慢往下挪，路过中山夫妇的房间时，门没有关紧，他们的聊天声清晰地传来出来。
汐里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
“老公，我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害怕，要不然联系北岛他们把他送走吧。”
“唉，有什么可怕的，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啊。”
“我总觉得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妖怪什么的……你看到今天那个小姑娘了吗？穿的衣服我洗的时候看了，都是名牌，我们这里哪见过啊，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人过来探亲，你说会不会是……”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毛毛的，她明天就走了，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是……又被当成妖怪了？
汐里无奈地挠挠头，水也不想喝了，一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夏目。
黑黝黝的走廊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饶是心理素质极好的汐里都差点尖叫，她的心砰砰砰地乱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那番话他听到了吗？
她走过去把他拉回了房间，看到他表情的一瞬间，就知道他听到了，很悲伤的表情，悲伤，却温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