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意
温沚如约而至,而他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只带了五六个侍卫,并没有带大批的禁军。
“皇上,别来无恙。”闻人越在书房等候多时了,听到动静抬头看去,目光不羁。
顾越站在闻人越的身后,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在玟原的时候,闻人越在前,而他站在闻人越的阴影里,安静地听他身前的男人筹谋一切。
“公子越。”温沚盯着这个年纪并没有比他小多少的男人,他的半边额头上都是黑青的龙纹胎记,就和他额头上的如出一辙。
他有办法将胎记盖住,闻人越怎么可能没办法掩藏自己的身份?同是龙纹胎记的拥有者,温沚应该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的,可是不知怎的,他竟开始痛恨起闻人越来。
或许,温沚痛恨的不是闻人越,而是他额上的胎记。温沚讨厌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自己会告诉他:你不过是凭借着一个胎记得到的皇位罢了。
有时候温沚总在想,若是他生来并没有这样的胎记,父皇是否还会在他的逼迫下许他皇位?
可是温沚忘了一件事,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胎记,或许他根本不会有要坐上龙椅的这种心思。
温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拉开椅子坐在了闻人越的对面:“朕听闻你们三天前的晚上,你们遭到了林深部下的偷袭?”
“皇上消息很灵通嘛。”闻人越勾唇一笑,那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在浯京城中的闹市区留下一地尸体和血迹,想要不让人知道也很难啊。”
“有一地的尸体吗?”枣红色衣衫的男人侧首看了眼顾越,“顾越,你还记得偷袭我们的黑衣人有多少吗?我怎么记得,人并不多啊。”
“公子,我不记得了。”顾越这几日也很好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身边的人约定好了似的,他一问就支支吾吾的,也没人告诉他那夜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闻人越也是明知故问,他只是想看温沚的反应。若说一开始他是怀疑那些人是由温沚指使的,可是这几天他真的越想越不对劲。
跟温沚谈条件的是他,劫持温沛的是他,温沚恨的也应该是他啊。可是那夜的黑衣人明显是冲着顾越去的,温沚与顾越又有什么仇什么怨呢?就算有,也皆因他而起。
“这样吗,朕还觉得,那夜偷袭公子的人挺多的。”温沚笑了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朕派人去查了,那些人好像都是林深的人吧。没想到林深人都死了,他遗留下来的祸患还贼心不死。”
“是啊,可是我又怎么知道,到底是谁贼心不死呢?”闻人越虽然对温沚的怀疑减轻了那么一点点,但他能打包票,这事儿与温沚绝对脱不了干系。
要说林深恨顾越,也不是没道理,可是林深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顾越在他们这一众人中的特殊身份?闻人越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这种猜测让他毛骨悚然。
或许是闻人厉的指使。他们这些日子在沂泽做的事情,可谈不上是低调。而闻人厉素来老谋深算,为了牢牢掌握沂泽和北丘而在他们的地方上安排些探子,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北丘与玟原交恶,闻人厉的人可能没法那么轻易地就进入北丘,但沂泽不同。沂泽与玟原交好,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商队和使团来往于沂泽和玟原之间,闻人厉的人想要深入沂泽,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么他们这几日的行踪也一定被闻人厉掌握着,只要闻人厉稍加调查,他就能知道,那个他以为死在靖州的闻人越就在沂泽的浯京城。
而既然他、元曦、李崇都能知道顾越与真正的闻人越之间的关系,闻人厉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个假的,就算到时候他从闻人厉手上夺来皇位,闻人厉也可以用谣言恶语中伤他。
但是顾越不同,他是真的,如果要隐瞒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顾越死。一个死人,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到时候闻人亦站出来说出了真相,闻人厉也可以佯装不知道,顺便以欺君之罪灭了靖王满门。
闻人厉应该也是有所顾忌的,怕打草惊蛇所以派的人并不多。若是那夜偷袭他们的人再多一点,他们可能真的会中闻人厉的招,闻人越想想都有些后怕。
玟原的那位皇帝见过的阴谋诡计可比他们多多了,他们能想到的,闻人厉未必想不到。闻人越只觉得脖子一凉,想要推翻闻人厉,就真的只能让他众叛亲离。
只有天下人都站在他的这一边,他才可能与闻人厉相抗衡。北丘的人是肯定会帮他们的,但沂泽的这些人就不一定了。
毕竟温沚,就是墙头草,两边都想讨好,但却更偏向闻人厉这一边。可是沂泽的人,不管如何都会这么选择的吧?闻人厉几斤几两,他闻人越又是几斤几两,他们可都清楚着呢。
谁会放着胜算大的人不管,而去帮助一个处于明显弱势的人呢?
幸好他们手握着他们唯一能找到的温沚的软肋,温沛。只要牢牢地掌握住温沛,就有一线掌握住温沚的可能。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们回玟原、助我们推翻康明帝呢?”闻人越挑眉,看向还在犹豫不决的沂泽皇帝,“沛公主可盼着皇上能把她接回宫呢。哦,对了,沛公主还说,她想她母后了。”
提到温沛,温沚平静的脸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公子越,是否能让朕同她讲几句话?”
“皇上想和沛公主说什么?尽管告诉我好了,我记性好,可以帮皇上一字不差地转告给沛公主的。”闻人越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越,不管说什么,面上都是一种受了委屈似的但又不可一世的表情。
“朕想亲自对她说。”
“那可不行啊。”闻人越摇摇手指,一派轻佻样,“我好像说过的吧,什么时候闻人厉成为玟原的前朝皇帝了,皇上什么时候能见到沛公主。”
“你那个时候不是这样说的。”温沚蹙眉,“公子越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你那时候明明答应朕,什么时候推翻康明帝,就什么时候放了沛沛,可没有说这之间的时间朕不能见沛沛。”
“哦,是吗?”闻人越露出了一种很无辜的眼神,“那可能是我忘记说了,那我现在再重新提醒一下皇上,是什么时候闻人厉是个死人了,皇上什么时候能见到沛公主。”
若说耍赖,要是闻人越自称第二,那可没有人敢称第一了。耍赖怎么了?耍赖很可耻吗?他闻人越耍赖,不就是为了防止温沚变卦吗?对待无赖的人,不就要用无赖的手段吗?
好像是怕温沚不相信一般,闻人越又补充道:“要是皇上不能让闻人厉成为死人的话,我也不介意让沛公主一直陪着我的。毕竟闻人厉不能成为死人的话,我就得成为死人了,不是吗?我想皇上应该懂的吧?”
闻人越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叫温沚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了。那夜的人的确是从玟原那边来的,他本可以阻止,但他也乐得看玟原的人自相残杀。
毕竟玟原没落下去的话,他沂泽就能成为三国的霸主,不用再在玟原的胁迫下畏手畏脚。
而至于那些人究竟是玟原的哪位派来的、又是如何进入浯京城的,温沚相信,那个站在玟原最顶端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这个手段?
当初他帮助他夺得皇位的时候,派出的人帮了他大忙。尽管在他眼中,他派的人不过是他手下培养的人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小批,但是这些人放在沂泽,就是不容小觑的一小支军队。
玟原与沂泽的国力的悬殊,从那时候起,温沚就明明白白了。说实话这三天他也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帮闻人越。
他能想到的两全之策就是先答应着闻人越,然后静观其变,一旦风向变了就立马倒戈。而想要倒戈之后不会被闻人厉记恨,那么他现在就应该处于一种不闻不问的状态。
温沚原本计划好的,只要他能见到温沛,就一定可以救出温沛。之后在玟原那些人肯定是要忙着与闻人厉的人抗衡的,看守他皇妹的人就会大大减少,到时候就是他救出温沛的最佳时机。
可若是他连温沛的面都见不着,又怎么知道闻人越这个年纪不大却狡猾得很的臭小子将温沛藏于何处呢?温沚看着闻人越决绝的样子,一点不怀疑他会用温沛的性命来威胁他、来让他后悔。
“五日后,朕带着人和你们一起去玟原。”温沚的手紧握成拳,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决定,“走水路,你们的人两艘船,朕的人两艘船。”
闻人越在心里感叹温沚还算有自知之明,把他接下来要提的要求都说到了,倒给他省了力省了心。原本闻人越还想要说临行的时候再让他们自己挑船,免得他们在船上动手脚。
可转念一想,温沛不是和他们一艘船吗?要是他们的船会沉,那温沛也可能和他们一块儿命丧海中。
只是闻人越没有想到的是,温沚要和他们一块儿走。为了什么?亲自向闻人厉解释说情可能更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