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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平津大善人(3)

    赵府偏房内,管家和两名丫鬟正给周长河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赵平津迈着方步进门。

    “老爷,给他收拾得差不多了。”管家说着,又将周长河拉起来展示。“站起来!一点规矩也没有。”

    周长河枪伤未愈,看上去十分虚弱,不时轻微地咳嗽。

    赵平津扶着他坐下,关心询问说:“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周长河。”

    赵平津字斟句酌地说:“是这样的,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去处,但是你必须忘掉周长河这个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义子福儿,大名多福。”

    “多福?”周长河似乎明白了,赵平津的意思是让他假扮多福,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五岁时,我收养了你,把你从天津回到保定府,一晃儿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多家来人了,想接你回天津。你呢,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找你爹多九爷享福去吧!”

    赵平津说的明白,周长河听得糊涂。

    “多九爷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这个办法行不通吧?”周长河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

    赵平津解释说:“如何让多九爷认你这个儿子,你得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多透露一点。多九爷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出殡的时候就想有个儿子给他打幡当孝子。明白了吗?这是个机会,也是给你一条活路。”

    周长河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赵平津察言观色,从衣兜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到周长河的手里。周长河看着手里的大洋,心里百味杂陈。

    “记住你的新身份,开始新生活。明白吗?”赵平津叮嘱道。

    “明白,以后我就是多福,多九爷的儿子。”

    一辆马车缓缓行进在郊外的土路上。赶车的木箐牍不时回头看一眼,多子守着周长河坐在马车上。马车颠簸,震裂了周长河的伤口,胸前衣襟已渗出血迹。周长河平躺在车上咬牙坚持着。

    “是不是车太颠了?你的伤口没事吧?疼不疼?”

    多子关心询问,居然眉眼带笑。她确实没有想到,保定之行能如此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多福”给接回来了。宛如失而复得般的喜悦一直萦绕在多子的心头,“弟弟”病恹恹的模样在她眼里都是那么俊朗。

    “哎哟,我们多福都长成大酗子啦!”多子食指捅一下周长河的身体,咯咯笑出声来。“弟弟,姐问你话呢!疼不疼?”

    周长河忍着疼痛,摇摇头。

    “还是疼对不对?可能这马车太颠了。”多子朝木箐牍喊道:“箐牍哥,走慢点儿,伤口都出血了。”

    “再慢马车就停下来了,你想办法给他垫点东西。多福,你忍着点儿啊,等到了天津,马上给你找大夫换药。”赶车的木箐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估计是想赶紧回家交差。

    多子四下踅摸,没看到什么能垫在他身下的东西,于是将周长河轻轻扶起,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用身体给他做缓冲。

    周长河有些不自在,挣扎着试图逃离。

    “别动!老实待着!”多子说。

    周长河挣扎着欲起身,说:“我没事。”

    多子双手将周长河的脑袋死死摁在自己的肚子上,命令道:“跟你说别动,听到没有?!你这人还挺犟脾气!”

    周长河逃不掉,加之伤口疼痛、身体虚弱,只好听之任之。

    多子抱着受伤的“弟弟”,脸上流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也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的脸。浓眉大眼,英俊帅气,这是一副标准的美男子相貌。可是在多子看来,“弟弟多福”多少有些显老相,二十四岁的青春年华不该配着这张与年龄不符的“老脸”。

    “一点儿也不像我们多家的人。”多子笑着说:“街坊邻居肯定不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弟弟……”

    见周长河闭着眼睛不搭腔,多子试探着问道:“不想跟我们回天津?”

    “没有。”

    “爸爸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记不清了。”

    “那我们大姐呢?有印象吗?我记得大姐好像说过,小时候你天天尿床,都是她给你洗裤子……”

    周长河脸红了,嘟哝着说:“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哟,脸还红啦?你都多大了,脸红什么?”多子咯咯笑着,手贱似的地戳周长河的脑门,忽然感觉不对,立即摸着他的额头试体温。“哎,不对,脑门怎么这么烫啊?你是发烧了吧?”

    此时的周长河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口吐白沫,急促地喘息着。

    “停车!停车!”

    木箐牍听到多子焦急的大喊,立即勒住缰绳停稳,迅速跳下车,来到周长河面前,手背试了试体温。“糟了!烧得厉害。怎么办啊?附近哪有医院啊?”

    “药,我们忘了给他吃药,快把药拿过来!快!”多子急得声音都变了。

    “对对对。”木箐牍答应着跑到车前,从马背上的布口袋里掏出几包药,迅速返回。“赖我,赖我,都赖我。光顾着赶路了,忘了给多福吃药。快,给他喂药。”

    多子匆匆打开其中一个药包,取出两片药塞进周长河嘴里。周长河艰难地吞咽着药片。

    多子说:“水,水。”

    木箐牍拎过茶壶倒一碗水递给多子。多子忽然灵机一动,将碗里的水倒掉,又从药包中各取出几片药放在碗里,接着用壶盖将药片一一碾碎,之后再添水溶解。

    木箐牍赞叹说:“你太聪明了,这个好。”

    多子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喂周长河服下。过了一会儿,周长河的病状渐渐稳定了下来,躺在多子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多子抱着周长河的脑袋,就像抱着一个婴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事了,我们上路吧!”

    天津城外,治安军设卡盘查。周长河、多子和木箐牍等人乘坐的马车被治安军士兵拦下。见周长河倚靠着车帮坐在那里,多子急忙拽过一个包袱让他抱着,藉此遮挡胸前衣襟的血迹。

    一名治安军排长上前查验证件,多子和木箐牍递交早已备好的居住证。治安军排长一边翻看着证件,一边怀疑地打量着病恹恹的周长河。

    “我弟弟多福。”多子解释说。

    “把他的居住证也拿出来。”

    “他没有居住证。我弟弟多福五岁就送人了,二十年没回过天津。我爸爸病危,他是来奔丧的。”

    治安军排长抬头看一眼周长河,说:“你弟弟好像病得挺厉害呀!”

    “对啊,一路上高烧不退。这不,我们打算先去一趟济善堂。”

    治安军排长拿出一个小本子,打开准备记录,说:“好,先给你弟弟登记一下,这两天我们会派人去你家调查。姓名。”

    “多福。福气的福。”

    “年龄。”

    “虚岁二十四岁。”

    治安军排长哑然失笑,再次看向周长河,调侃说:“二十四?是我眼睛花了,还是你们弟弟长得比较老相,猛一看还以为他三十四呢!姐姐,带他回去之后是住你家吧?”

    “那当然了。地址居住证上有。”多子快言快语。

    “地址再报一下。”

    “天津海光寺吉祥胡同福寿西里一号院。”

    “职业。”

    “保定慈善总会副会长。”

    治安军排长写完后将小本子递给多子,指点着说:“在证明人一栏写你的名字。”

    多子照办,之后将小本子奉还。

    “你弟弟这次回天津,如果打算常住呢,抓紧时间去警察局办居住证。我们直接查验证件,也省得这么麻烦。”治安军排长和颜悦色地叮嘱道。

    多子说:“知道了。”

    治安军排长退后两步,正要摆手放行,忽然看到大队长李耀祖走了过来,急忙迎上前去,立正敬礼,“大队长,您怎么来啦?”

    “随便走走看看。你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一切正常。”

    “那就好。”说话时,李耀祖脚步不停来到马车旁,朝车上的多子和木箐牍微笑点头,看到周长河时他愣住了。两人对视,目光交锋。周长河倚靠着车帮,表情平静。两人一打眼,李耀祖便敏感地意识到此人来历不凡。

    “李队长,他是我弟弟,多福。”多子介绍说。

    “噢,原来是弟弟。”李耀祖绕到周长河一侧,突然扯掉挡在他胸前的包袱。多子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双手捂住周长河胸前的伤口。

    “把手拿开。”李耀祖声调不高,但是命令的语气。

    多子摇摇头,心情复杂地说:“李队长,他是我弟弟,他真的是我弟弟。”

    李耀祖提高了声音说:“姐姐,请你把手拿开!别自找麻烦!”

    周长河思索着,抓住多子的手慢慢挪开,只见他的胸前已被鲜血殷红一片。治安军排长见状大吃一惊,拔枪对准周长河。几名治安军士兵迅速跑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包围。

    “是刀伤?”李耀祖问。

    “枪伤。”周长河答。

    “带走!”

    随着李耀祖一声令下,几名治安军士兵蜂拥而上,不由分说将周长河往马车下拖拽。多子急了,拼命打这些士兵。木箐牍则躲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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