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旅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人行道上慢慢走，偶有汽车呼啸而过，轰隆隆一声，尾气非常难闻。
靠近郊区就是这样，车少人少，大多数师傅只管放手狂飙，反正电子眼少。
“认识二十几年了，还没有带你出去远一点的地方玩过。还想去敦煌么？正好我有几天假，可以带你去。”到家后陈励接了两杯水来，放在茶几上。
玻璃杯，清澈的水，实木的茶几，看上去真似一副画，叶净想，但是，什么叫还想？
“我看，是你高三时候的微博吧，说过想去。”陈励道。
他果真看得认真。
叶净无奈。
那时候是真的太想去了，大概因为学了某作家的《汉家寨》，但显然，汉家寨在吐鲁番盆地，而敦煌在甘肃，都不在一个省，怎么就想要去敦煌呢？她又不信佛。
只是嫌城市的霓·虹灯太亮，马路太聒噪，道路太拥挤，想看看这片土地上最荒凉的地方，于是就想到了《道士塔》。
去不了吐鲁番，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但敦煌总可以吧，还有月牙泉，鸣沙山。她了解的，也仅此而已。
一个高三生，日日在题海里游荡，内心慌张而脆弱，当然会想:高考结束了要怎样怎样。
这是一道不可能逃避的坎，但她想逃离。
十八岁的她说:好想去敦煌。
这一句呐喊，竟在三年多后，被奔三的陈励听见。
叶净不置可否，在她的心里，出去玩也好，就待在C城也好，只要他在，就够了，别无他求。
“我看看机票。”陈励等不到叶净的答案，一个人继续说话。
陈励向来是行动派，那时候C城还没有直飞敦煌的航班，于是决定飞到附近，坐火车进敦煌，因为可以看风景。
叶净笑:“随你安排。”
说走就走，当晚就收拾行李，叶净没什么经验，只收了自己的两三套衣服，还收了点药，万一用得上。
她看着陈励认真的样子，竟有些感动，又觉安心。
这人从小到大都是最靠谱的，他上网查攻略，必备品在手机里记录下来，家里有的就让叶净摆出来，最后缺了许多东西，两个人就手拉手到小区地下的大型超市去买。
直忙到十二点多，两个人连忙洗洗睡了。
十一点多的航班，两个人起得很早，还来得及煮了点番茄鸡蛋面吃，然后下楼等预约好的滴滴师傅，十点不到就到机场了，两个人换了登机牌，还托运了一箱行李。
以陈励的性格来看，肯定是轻装简从的，叶净很明白，因为她跟他一块去，所以他要做万全的准备，在叶净的央求下，甚至还带了干净的床单，她睡不惯酒店的床铺。
安检，候机，乘摆渡车，登机……
她从N城离开，一个人来上大学时就是坐的飞机，后来跟陈励一块回家过年，过完年回来，也都是坐的飞机，那时候她都不紧张的，但，这回，她又紧张又兴奋，是因为什么呢，说不清楚，或许是和他确立了关系的缘故？
飞机上的午餐非常难吃，叶净只看菜色，闻味道就够了，一点也没动，陈励也只是稍微吃了一点。
好在早上的面条扎实，也不觉得有多饿。
下飞机直奔火车站，因为票已经买好了，取了票就安检，车程四个多小时，两个人在车上泡了方便面当晌午。
差不多到河西走廊的尽头，火车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雅丹地貌，很荒凉，却也很美，那是大自然最任性最美丽的展露，而且明显感觉到空气越来越干燥，鼻腔也难受起来，隐隐的疼，干裂的感觉。
一路看景，椅到敦煌后，打车去了陈励提前定好的酒店，就在附近找地方吃了饭。
太阳落山晚，但夜里有点凉，还好陈励让叶净带了外套出门。
吃完饭就四处闲逛，反正有陈励这个活地图在，叶净一点儿也不担心，因是暑假，游客很多，闹哄哄的，却也不觉得烦躁，反而一切都很新鲜，毕竟是在陌生的地方。
不知不觉，走到了党河边。敦煌的夜景是真的很漂亮，有许多年轻人和小朋友在河边嬉戏玩耍，有人照相，有人安静地看天空，看江水，看灯，仿佛世事与之无关，周边的喧闹也与之无关。
第二天去看莫高窟，去鸣沙山、去月牙泉。有人在鸣沙山滑沙，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还有人骑骆驼，叶净都不敢尝试，陈励自然是全程陪在她身边的。
第三天逛了敦煌古城，去了西千佛洞，阳关，玉门关，还看了汉长城，去了雅丹魔鬼城。
陈励一直充当摄影师，用微单替她拍了不少照片，有几次看见大学生模样的情侣，陈励就请他们帮忙，给二人合影。
在那么多人面前，陈励倒是脸皮极厚，两个人非常亲昵，叶净看到帮他们拍照的情侣会心一笑，不禁偷偷红了红脸。
那儿儿，不管是哪里，是爬高还是低地，都让人有种沧桑感，是大自然给的，是绿水青山比不上的。
叶净的历史不怎么好，不会有什么骄傲啊，自豪啊的感觉，但不知不觉，就觉得自己很是羡慕出生在这里，住在这里的人。
她想到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想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到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最让人感动的是月牙泉，那流水低处的小小绿洲，还有勤劳的人们种植的葡萄园，这些东西，就如沙漠里开出的玫瑰一样美，甚至更美。
夜里依旧住在敦煌城。
还是觉得值。
本来计划好在敦煌玩三天，后来觉得也够了，陈励又看了机票，两个人去买了驱蚊水，转机去海拉尔，打算去看草原。
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好在不赶时间，在城里找了酒店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起床，叶净本来就没有睡好，她有点认床，凌晨才慢慢睡去，想不到那里天亮得那么那么早，叶净是天亮就睡不着的，此时只觉头重脚轻，飘飘然有点困。
但出去玩，哪里有不累的，她也不是娇气的人，硬跟着陈励一起下了楼。
两个人在城里随意逛了逛，本来酒店提供早餐，有早餐券，但都出来了，两个人就在街上吃了早饭，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巷，看着行色匆匆的人，心里莫名伤感，又溜达了一圈，才回去收拾行李。
刚好退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当地人，陈励与那人聊了一会，那人也没其他建议，只告诉他们，恩和确实值得一去，又介绍他们几家租车公司。
吃过午饭，二人喝了些茶水，到了租车公司，付了钱，租了辆SUV，在城里转了转，才打开高德地图指引着上路。
呼伦贝尔很美，无边无际的草原，河流，湖泊，寂寞的公路，还有成群的牛，马，偶尔有车从对面开过来，呼啸而过，打破一时宁静……
因为是自己开车，所以很随意，走走停停。
看着蓝天白云，叶净忍不走唱起了红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太放松了，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如果那个人也能来就更好了。
陈励一路微微笑着，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直开出去五十几公里，两个人才停车休息，叶净围着车子转着圈疯跑，真的太高兴了，灵魂出窍了一般，天高云阔，青草香甜，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她背起诗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还记得，幼儿园时候，你教我这首民歌，才两遍我就记住了，但是，那时觉得“穹庐”太难理解了，问你，你也答不上来，半天才开口道:‘就是，无边无际’。唉，现在想想，你那时对我真是有耐心。”叶净停下来，倚靠在车上看着陈励感叹。
“现在没有耐心了么？”陈励叹气。
也不是没有耐心了，而是觉得自己对他的那种揉进骨血里的爱，太让人绝望了，偏偏又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就想放弃了，比如，她会想，如果爱其他人，会不会好过一些，于是，他对她的那些好，都不太想记得，不太想看见了。
什么是爱情绝望，就是我爱你时你爱她，我不打算爱你了，已经对别人动心了，你突然又说，啊，这些年来我也爱着你。
叶净看着看着眼前的陈励，一下子泪流满面。
他将她抱到怀里揩眼泪，发现完全揩不完，她的泪太多，他于是开始亲吻她，过了好久，仿佛世界只剩他一个了，她感到窒息，挣了挣，他立马放开了她。
如果你的情与我是一样的，你对我也一样深情，那我愿意永远，永永远远待在你身边。叶净发誓，然后跑起来，甚至跑出一股风。
为了不与草儿齐色，她穿了牛仔裤红衬衣，戴着白色遮阳帽，大概也是娇花一朵吧。
风将她的衬衣吹了鼓起来，还有长发，突然想起“待我长发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这句话，而她梦里的少年，陈励，此时正站她的身旁，在草地上，喝着矿泉水，时而看她，时而远眺。
这画面真是太美，美得没来由令人心颤。
“亏你还记得，我只知道‘天苍苍野茫茫，感冒再不好，无语立斜阳。’”陈励眯着眼睛笑。
这，她又被他套路了，上面的话，是她在微博里写过的，大一时刚到C城，万般不适应，断断续续感冒了两个多月。
“不准笑，我那时候可凄惨了，你，陈励你真是没心肝。”叶净被他惹得，很是无奈。
这心情，当真峰回路转。
两个人好一会没有说话，不约而同远眺。
“走吧，我们还要去黑山头看日落。”半晌，陈励拉了拉她的手。
本来海拉尔到黑山头，也就一百五十多公里，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黑山头，正好赶上看落日。
陈励将车开上山去，两个人在山顶看人骑马。脚下是河流树木，远望是开阔的草原，又雄浑又苍凉。
等了一会，天边渐渐烧红了，夕阳无限好。日头渐渐落下去，霞光万丈，连附近好些个年轻人脸上都是红通通的，美得不像话，尤其陈励，连眼睛都染了色，叶净想，自己应该也和他一样吧。
有人惊呼，有人拍照，有人静静感受着这大自然的奇观。
在山头立了好久，有人开始开车下山，突然约好了一般，大家都开始上车驱车离开，一时车声轰鸣，犹如千军万马，奔赴他乡。
晚上吃熏羊排，累了一整天，叶净肚子饿极了，突然觉得这羊排是无上美味，也突然觉得，只要有好吃的，这地方就是最好的。
夜里住蒙古包，和陈励一起看星星，天宇又亮又开阔。
参加当地人的篝火晚会，看人唱歌跳舞，还有人拉马头琴……
在别人的故乡，听别人的故事，就像身在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