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普通书生（一）

    黄梅果长在半山腰上，远远看上去，就好像黄色的、放大一圈的葡萄。青蛇甩甩尾巴，顿时扫起一阵妖风，哗啦啦的，卷起那树上的黄梅果，纷纷掉在地上。

    “摔倒地上了，这下恐怕有不少摔坏的。风力轻一点啊蛇兄。”张源抱怨道。

    他看着地上摔得稀烂的果子，心疼的很，那都是钱啊！

    “哼，反正捡的又不是我，我只负责摘果子。”青蛇脸皮很厚，就是不认账。其实，他刚才使用的“疾风决”，是一种浅显易懂的法术，只不过力道是固定的，让它风力小点，以它的修为还做不到。

    但是，在张源面前，青蛇爱面子，不肯说自己不行。

    来人间还不到一天，青蛇倒是沾染了人间的一些坏习气。

    张源唉声叹气的，只好把黄梅一个个捡起来，装在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那布袋就是普通的布袋，集市上两文钱一个的东西。芥子袋也许会有，但是肯定是张源现阶段用不起的。

    青蛇干不了这种精细的活儿，它全身都是光滑的鳞片，没有爪子也没有手，张源还是不可缺少的劳力。

    “这些果子，应该是十年以上。如果能采到十斤，咱们这两天的饭钱就不用愁啦。说不得我还能买一本《灵修集》的抄录文卷。”张源虽然劳累，心里却很欣喜。

    陆荣那种出名文人的抄录，他肯定买不起。不过，不署名的抄录文卷，价格其实很平民，在3到10两银子之间，他还可以咬牙买下。如果能淘到一本字体好看的买回去收藏临摹，肯定能够有好处。

    张源非常喜欢读书，尤其是在红尘道这几年，别的不说，各种珍贵的文卷就读了不少。

    包括抄录本，甚至有原本。

    其中有《神农经》，不知道何人所作，原本是刻画在石头上的，据说已经有五千年历史。红尘道保存的是后人加工过的抄录本，但是更加详尽，还有图画，供弟子们学习基础草药知识。

    这是红尘道对尘世间的贡献，抄录本《神农经》，现在已经成为学医入门的必读启蒙书籍。

    其中记载不少珍贵药物，有好几种，都是生长在名鸠山这样环境湿润的大山中的。

    张源老早就看到了石缝里夹着的一株虎皮石斛，白色紫色相间的花朵，**待放，最为珍贵。如果拿到药店，最少可以换得三两银子。如果是有年份的，还能更贵。

    张源决定跟青蛇商量一下，让青蛇送自己到半山腰的悬崖峭壁上去，冒险采摘。不敢让青蛇动手，它虽然会一些法术，但是简单粗暴的疾风决，太容易伤到石斛的根基。

    伤害了根基，就只能磨粉入药，卖不上好价钱。

    石斛粉的市价，5两银子一斤；有花苞的新鲜石斛价钱翻三倍。当然，去药店肯定卖不上这个价格，能得到一半就算是店家厚道了。

    钱是王八蛋，没钱难倒英雄汉。

    张源和青蛇都属于很傲气的那种类型，可是，见识到了钱的好处，很快就达成一致。只是，青蛇只不过需要游到峭壁上去，就要分一半的银子，这让张源非常痛心。

    “老子还不愿意让你骑着呢，有本事你自己去摘。”青蛇鼻孔朝天，很不好对付。

    也罢，只好答应。

    虎皮石斛本来产量就很稀少，张源路上留心，也只碰到这么一株。这一株就是因为长的地方太高，普通采薇人上不去，才保留了下来。至于树上生的、石洼里的，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哪里轮得到他。

    脚下悬空，张源颤颤巍巍地爬上陡峭的悬崖顶，不敢低头看底下。名鸠山有千米高，他不会法术，要是摔下去，绝对十死无生，连青蛇都救不了他。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这是武周当世“剑仙”形容山峰的诗句，剑仙李文越，乃武周文人之首，一生从未做官，却可以笑傲紫禁城，有面君而不行礼的特殊礼遇。他的修为也在金仙徘徊，听说已经摸到大乘期门槛，距离真正的大自在，也就一步之遥。

    这样的人，才能做得出这样气势恢宏的诗句来。

    不对，听说剑仙是一位妖修。因为常听人提起，一介妖修能把人类的文学，研究到如此透彻的地步，实在是让人族惭愧不已。

    妖修剑仙，出自红尘道，严格来说，可以厚脸皮地称为师门前辈。只不过张源地位太低，没机会见过这位剑仙真容。

    这一句专门形容山峰之险峻，张源第一次身临其境，万分佩服李文越在如此绝壁之上，居然还有作诗饮酒的心情。张源自己哪里敢去研究悬崖上的枯松，他只顾得上双手紧紧抓牢，好让自己不掉下来。

    当然，以李文越“金仙”的修为，他就算是掉下来也摔不死的。

    练气、筑基、结丹、化形、元婴，元婴以后可以御剑飞行，再往后就是金仙、大乘。

    张源就悲惨得多了，浑身紧张得大汗淋漓。等他终于万分小心地从石头缝里刨出来这株珍贵的虎皮石斛，衣服都湿透了。

    脚底下有点发软，别说读书高手，就连普通人都不如啊！

    应世、练心，张源还差的很远，就算自己修为不够，哪里能有修道者被高山吓成这样的？想想都丢人，根本不敢说出去。

    从青蛇那戏谑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自己刚才表现实在不怎么样。

    “读书者都是你这样的？这么胆小，将来如何降妖除魔？”青蛇嘴很毒。

    考虑到它是一条蛇，嘴毒好像也没啥稀奇的，说不定人家真是毒蛇一条呢？张源大方决定不和它计较。当然，主要也是打不过人家，谁让自己一个小法术都不会。

    值得高兴的是，这些黄梅，还有刚刚采到的石斛，加起来应该能卖成不错的价钱。

    天色已晚，张源就和青蛇随便在山脚找了个山洞，对付一夜。他没有住城里旅馆的想法，以前来过，随便一个人字方，都要三两银子，没钱啊。

    现在，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采野果虽然挣钱，那也是因为青蛇帮忙。君不见许多采薇人有来无回不说，还有不少因为采药而被咬伤的，摔伤的，被山里凶兽吃掉的，不计其数。

    红尘道每年派出弟子去清理凶兽，但是保不齐总有漏网之鱼。

    采药银子好挣，却不是长久的营生。如果想要长久，张源还是应该卖字挣钱。

    能靠自己的文字，来养活全家，是底层文人最普遍的梦想。

    别的不说，张源觉得自己的文字，应该已经摸到门槛，差一步结丹了。如果文字也能用修为来区分的话。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起，张源跟青蛇打了个商量，直奔药店而去。

    “上等三十年虎皮石斛，还是带花苞的。不错，看你年纪轻轻，怎么爬到悬崖上的？”负责收药材的掌柜，很是好奇。

    看这年轻人虽然身强体壮，修为显然还没到可以御剑飞行的地步。但是，修炼到元婴的大能，绝对看不上这几两碎银子。所以，上等石斛采摘很难，少有存货。

    “呵呵，运气，运气而已。”张源只能糊弄过去。

    何庆堂是宜州最大的药店，价格也是出了名的公道。尤其是遵守业内“好药不压价”的习俗，决定给张源市价一半的价钱。

    别看药店转手卖出去，就能净挣7、8两左右的银子，可是没有人家何庆堂的招牌，谁愿意来这里买药呢？这五分的抽成，已经是最低的抽成了，三七开的，也见的多了。

    “看起来，小哥你是有几分机缘的啊。也罢，就给你8两银子，算是挣一分福报。”掌柜一笑而过，不再多问。

    惊才绝艳的少年人很多，张源只不过有些运气而已，还不值得掌柜的太多关注。结账走人，没有作太多牵扯。

    按照之前的约定，只有4两才是张源的，剩下的要分给青蛇。

    青蛇看着碎银子，叹息道：

    “我又拿不了银子，暂时寄存在你这里吧，别想赖账，给我好好保存好了。”

    它还是蛇身，拿不了钱，再说一条蛇去买东西，很可能会被抓起来当成药材给煮了。

    张源更不喜欢欠别人钱，哪怕只是一条蛇，所以他说：“不如我帮你藏个地方，等你能化形，自己去拿。”

    妖怪化形期，就能初步修炼成人身，这时候才可以入世。青蛇出来捕猎，被张源拐到宜州来，也是造化。

    “我从练气到筑基期，用了二百年整，你以为化形是那么容易的？终身不得化形，只能沦为凶兽的同类，我也见得多了。”青蛇苦笑一声。

    二百年？

    妖族修炼，本来就比人族艰难。因为它们还有最困难的一步：开灵智。就好像说话，人族好像天生学会的本事，妖怪要付出不可想象的努力才行。

    但是，元婴往后，因为妖修基础打得扎实，反而各个都是称霸一方的强者。

    张源练气用了三年，才摸到门路，在红尘道里已经算是慢的惊人。到了妖修这里，反而是令人羡慕的速度。

    二百年啊，真是令人佩服的毅力。

    想通了这个关节，张源老老实实给青蛇作揖，行了大礼：“我练气用了三年，不免心浮气躁。难怪狐兄总是说我心性不定，我还不服气。如今见到妖族修炼困难，张源往后再也不敢抱怨。”

    “哼，三年算个屁。那位狐仙大人说的一点没错，你身边就有名师且不知道珍惜，谦虚就学，还在抱怨自己没有际遇，天赋不如别人吗？”青蛇没有给他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