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麻烦上门
远远得瞧见人来了，吴良站起身，拍拍屁股，“人找好了？”
牛大壮点点头，“找好了，是东大街上的一个…”
“事办成就行了，剩下的不用跟我说，不感兴趣。”
好好做事，好好作人，一口热乎乎的鸡汤刚刚喂下，吴良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丧失了之前那种整治孙来的低级趣味。
但是，在走过一条小巷胡同，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那声闷哼时，吴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样儿，跟我斗。
1996年，竹阳县里才刚刚通了公交车，就两班，西到东，南往北，三毛钱的票差不多就能跑个来回，然而很多人还是选择走路。
吴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两侧的人来人往，年纪大的还保留着旧时代的穿衣风格，单调，朴素，而年轻人却已经在舶来风潮的影响下开始追求艳丽，大红大紫，花花绿绿。
但是，肥得像水桶的裤子，永远都要塞在裤腰带里的衬衫下摆...这些，都是让重生人士不能承受之重啊。
吴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闭上了眼，尽量让自己超越了这个时代二十多年的审美观念不要崩塌得太过厉害。
“这就是你家的肉铺？”
两进的院子，独门独栋，座落在竹阳县最繁华的东平大街，沿街一层开店，向里的院子可以住人。吴良草草逛了一圈，重新回到正门口时，不由得对牛大壮刮目相看。
“瞧不出来，挺阔气的啊…这院子没个七八万拿不下来吧？”
听到吴良的打趣，牛大壮的脸明显红了一下，低下头收拾着手里的活，笑呵呵道：“是我爹能耐大。”
“可惜换到你手里，好好的生意都给做臭了。”
话锋急转，吴良转头向外一指，商业街人来人往，每一家都生意火爆，只有身后的牛家肉铺门可罗雀，开门一个小时了，还是临近晌午饭点，竟然一块肉都没卖出去。
“你看看，整条街上哪有像你家这么惨的？”
吴良的话毫不留情，句句扎心。
所幸牛大壮在昨晚的村委会上，就习惯了这样的吴良，嘴巴有时候毒得很，一点都不像看上去那样斯文秀气。
扭身离开案板，牛大壮也顾不上在前头看店了，拥着吴良一路请到里屋，“吴老师，你能耐大，教教我呗。”
吴良接过递来的茶碗，努了努嘴，道：“看见你对面那家新丰肉铺了吗？”
“哪能瞧不见！”一提起这个，牛大壮瞬间急了，“我店里生意本来还算可以的，就是这孙子突然跑到对面跟我打擂台，我这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开店比人家早，店面比人家敞亮，货多，分量又足…”吴良端着茶碗，一条一条得数给大壮听，然后有些期待得开口问道：“可人家区区十几平米的生意，就是比你强上百倍，你想过为什么了吗？”
牛大壮皱起眉头，寻思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是啊，明明哪里都是我强，难道是我这店风水不好，被人克？”
这个脑回路…还真是奇葩。
吴良忍不住，一指头敲在牛大壮脑门上，“真是个猪脑子！”
“店是好店，货是好货，差得不就只能是你这个人了?”
“人家新丰的老板逢人便笑，开口就是让利，张嘴就喊婶喊姐，你呢？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脸黑得跟块碳似的，还整天沉着张脸，谁耐烦和你做买卖？”
“刚才来那小姑娘，你话都不好意思说一句，看人年轻漂亮就害羞了？可你扬手就把菜刀往人脸上挥啥意思，吓得人家连钱都不敢要了，扭头就跑…”
吴良越说语越生气，而牛大壮则是越听越委屈，脑袋耷拉得越来越低，“这长相，随爹妈，不能怪我啊。还有那小姑娘，事事太多，肥了不要，太瘦了也不要，我这不是把刀递人跟前，想让她自己选吗。”
“那你不会先说句话？”
又刺了一句之后，吴良就懒得再继续多说。像牛大壮这种人，娘胎里带出的脾气就闷，眼界又跟门缝儿差不多宽，根本不是开门当老板的材料。自己总不能天天呆在这里，教牛大壮什么叫销售心理学吧。
摆摆手，吴良就要往外走，今天主要是来给自己寻觅商机的，牛大壮的事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
“牛大壮？牛大壮！”
院外一连走进来三四个人，穿着这个时代流行的大肥裤子，花衬衫，头发披散过肩，每个人腰上别着根大铁链子，喊话的人走在最前面，瞧着不过二十岁出头，一路敲敲打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社会盲流。
“小波哥？”
看清楚来人，牛大壮脸色明显有些难看，越过吴良身边时还悄悄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快走。
“小波哥，你看我这今天家里来了客，要不回头再说？”
捋着油光闪亮的满头长发，马小波站在门前，骂骂咧咧道：“少他娘废话，拿钱！”
要不是牛大壮刚才的那记摆手，吴良也就走了，但被人这么一撵，他反而不好意思抬脚。抱住胳膊，吴良准备看看这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什么！”牛大壮眼睛瞪成了圆，惊吓道：“一万五？我当时可就找你借了五千。”
马小波挑挑眉，“说好了两分息，二十天就还钱，可你这利滚利的足足滚了两个多月，哥哥我要你一万五都算少的。”
原来是高利贷…吴良瞧着不知所措的牛大壮，眼中带着可怜，傻小子，竟然这种钱也敢借。
徐混口中的两分息，可不是像银行存款那样以年月来计算，而是每天结算利息后重新纳入本金，这就是所谓的利滚利。尤其像牛大壮这种逾期了两个多月的情况，翻上三四番，实属正常。
“你…你们这是在抢钱，小心我去举报你们。”
兴许是觉得自己理亏，牛大壮说着说着，声音便显得越发底气不足，直至最后简直就像是蚊子叫一样含糊不清。
“举报？”马小波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不仅不怕，反而主动向前走出一步，指着牛大壮的鼻子大笑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整个竹阳县，谁敢管我们彪哥的闲事。”
彪哥！
听到这个名字，惶急不安的牛大壮彻底虚了，嘴唇翻动了半天，也没能多说出一句话。
瞧见牛大壮这幅怂样，马小波拿出兜里的一张借条，直接问道：“牛大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是还不起钱，就得拿房子来抵，没错吧？”
“房子…你们要拿房子？”听到这句话，牛大壮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就要抢走马小波手里的借条，嘴里不停得大呼小叫，“不行！你们不能动这个房，这可是我爹花了一生的积蓄才买下来的…”
马小波左右躲了两次，烦了，一拳头重重得打在了牛大壮脑门上，不屑道：“彪哥说了，今天必须收房！”
牛大壮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门前台阶上，面对咄咄逼人得马小波，他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哭了出来，“不能动房子，不能，这可是我爹的命根子啊…”
到这里，吴良看不下去了，张嘴喊了一声，“兄弟，过分了吧。”
马小波听声回过头，看见吴良脸上白白净净，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懒得多理会，“你算什么东西，少管老子的闲事。”
“牛大壮。”马小波蹲下身子，不知道又是从哪部电影里搬来的大佬姿态，歪着头，叼着烟，手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拍打着牛大壮的脸颊，满是得意洋洋，“行走江湖，有人吃肉，就得有人吃屎。今天该你倒霉，谁让我们彪哥看上了你家的房子呢，哈哈哈哈…”
“那你就去吃屎吧。”
最终还是没忍住，吴良抬脚就踹了出去。
脸先着地，马小波顿时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