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叫人
“牛大壮！我是让你切片，又不是切块！”
“薄如纸，匀若浆，齐似线…”
吴良嘴里念叨着，将自己切好的一片雪花羊肉递到牛大壮跟前，“瞧见没，这样切，羊肉才能蜷成卷，才能一烫就熟。”
竹阳县从来都没有开过火锅店，牛大壮自然就不清楚所谓的片羊肉，到底是个什么标准。
“算了，你还是去摆桌子吧。”
看出了牛大壮眼中的茫然，吴良无奈得叹了口气，还是我家静静最好，都知道主动开火帮自己煸炒大料，哪像牛大壮这样不让人省心。
吴良之前没有说错，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还必须由他亲自在场监工。
锅碗瓢盆，洗菜切案，他什么都要管，两个小时匆匆而过，等到一桌芳香四溢的辣油红锅终于大功告成，吴良才终于有功夫偷个懒，点着一根烟，无限满足。
“有屁就放！”
之前在忙的时候，牛大壮就曾经好几次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像欲言又止，吴良一直没心思理他。
现在又来，吴良忍不住了，”磨磨唧唧得像个娘们似的，你烦不烦？”
见吴良脾气上来了，牛大壮也不敢再继续扭扭捏捏，“那个…吴老师，你真要请胡云彪他们吃饭啊？”
吴良点点头，“是啊，咋了？”
牛大壮不说话了，可脸上的不乐意却异常明显。
这一脸的怨妇相，倒把吴良逗乐了，指着牛大壮笑骂道：“长得五大三粗，心眼却和一根绣花针那么小。只是从人家那吃了点亏，你就得记恨人家一辈子了？”
“不光是这样。”牛大壮突然反驳道：“我是觉得，胡云彪既然已经怕了您了，您又何必给他好脸，咱们是开店做生意的，他们毕竟是混混，是流氓，还是少来往得好。”
“呦，我还真没瞧出来，牛大壮你还挺有阶级意识啊。既然知道他们不是好人，那你当时还敢借高利贷…”
笑着又调侃了两句，直到把牛大壮憋得满脸通红，吴良才用正常语气提了一句牛大壮绝对不能读懂的话。
“就是因为要开门做生意，我才请胡云彪吃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懂御人，会借势，才能无往不利。”
……
太阳刚落山，胡云彪便已如约而至，随行的只有马小波，和一位擦红抹粉，分外妖艳的年轻女子。
一进门，胡云彪就大笑着向吴良走去，“吴老弟，哥哥我今天上门，可是带了大礼来的！”
说完，胡云彪一挥手，身后的马小波径直迈步向前，倒头就跪，“我马小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吴哥恕罪。”
随后，胡云彪又从身边女子手中提出一瓶酒，啪得一声拍到饭桌上，豪爽道：“军中茅台。是我从老战友那里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只此一瓶，今天咱哥俩一定要喝他个不醉不归！”
先礼后礼，胡云彪自觉今天是给了吴良天大的面子。然而无论是马小波那一跪，还是后面的这一瓶酒，吴良却似乎全当没看见。
先一步桌边坐定，吴良扫了眼地上的马小波，“起来吧，又不是旧社会，早就不兴这一套了。”
随即一转头，吴良冲脸上有些尴尬的胡云彪笑道：“胡老板，请坐吧，尝尝我的手艺。”
其实，之前牛大壮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胡云彪此刻已经心生忌惮，若是自己太过示弱，反而会让人看轻。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继续拿着身段，任凭胡云彪胡乱猜测。猜得越高越好，想得越远越好，吴良什么都不交代，反而越能吃定眼前这位心思弯弯道道的县城彪哥。
果然，胡云彪尴尬落座之后，表现得越发失常，连来之前想好的那一系列说辞都忘了，只能有些拘谨得坐在吴良身边。
吴良心底一笑，点了点胡云彪身边的女子，主动开口道：“胡老板，艳福不浅啊。”
女人和酒，向来都是男人之间最能引起共鸣的话题，胡云彪眼睛一亮，毫不避讳女子在场，笑道：“吴老…板，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连老弟都不称呼了，胡云彪甚至直接推了女子一把，示意她坐到吴良身边去，“这是刚毕业的一个学生，我还没动过，要不吴老板先来尝个鲜？”
女子心领神会，顺势就要起身，媚眼如丝，嘴里还娇声娇气道：“说什么呢~等会我可得陪吴哥多喝几杯。”
吴良赶忙伸手拦住，“别，陪好胡老板就行，我不感兴趣。”
这么骚，也配叫鲜？我吴良可没有替别人涮锅的嗜好。
就在这时，李文静端着几个小茶碗走了出来，香油蒜泥，麻汁小葱，传统的火锅蘸料应有尽有。
“哥。”小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轻声问了一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家？”
“呦！令妹长得可真是漂亮…”
还没等吴良接话，胡云彪倒率先站了起来，笑眯眯道：“小妹妹，忙了半天，累坏了吧？赶紧坐下一起吃点。”
胡云彪边说，还边从桌上的手包里抽出一叠钱，就要往李文静手里塞，“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想要什么自己拿钱去买。”
吴良瞟了一眼胡云彪，这孙子脑子够快的啊，看自己不好说话，想曲线救国？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李文静竟然往后连退几步，直接躲到了吴良身后，皱着眉头，明显得一脸嫌弃。
李文静在县城上学，早就听说过这群混混的累累恶名，再加上白天和牛大壮闲聊时了解的那些事，当然不肯和胡云彪亲近。
这一下，胡云彪更尴尬了，拿钱的那只手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样被小姑娘晾在了半空。
“这钱，我替她收了。”吴良笑着拿过钱。
小姑娘既然自己不愿意，吴良当然不会勉强，冲李文静点点头，道：“想回就回吧，桂花婶在家也该等急了。就是路上千万要小心点，知道了吗？”
面对吴良的关心，李文静瞬间甜甜得笑了出来，脆生生道：“恩，知道了。哥你晚上也少喝点，我明天再来。”
亲自把李文静送出门以后，吴良才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牛大壮被他事先吩咐过，躲在屋里不许轻易出现，只能由吴良自己开始下菜。
因为竹阳县当地人本来就口重，吴良也就没分红汤白汤，两盘雪花羊肉卷，黑毛肚，少许香菇都倒进了辣油直冒得大铁锅里。
“温度正好，肉一烫就熟，抓紧吃。”
吴良只是随口客气一句，拿起筷子率先就往锅里捞肉。
肉，都是牛大壮精挑细选的后腿肉，就是连接着屁股和大腿根的那块，肉质鲜美，口感筋道，再搭配上传统的香油蒜泥底料，简直不要太好吃。
看到吴良下筷如飞，其他人不由得有些纳闷，有这么好吃吗？
胡云彪如法炮制，夹起一块肉蘸上一点蒜泥，将信将疑得塞到口中。
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掺杂着麻，辣，辛，冲，以及羊肉所特有的淡淡膻味，在胡云彪口中瞬间迸裂，让他整个人爽得不能自已。
“这…这太好吃了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大片羊肉已经下肚，胡云彪赶忙再夹起一片，速度比起一旁的吴良都不遑多让。
而旁边的马小波两人，虽然慢了一步才觉出味来，可同样也被这种前所未见的美味震到不能自已。
香菇味浓，毛肚香脆。
只是眨眼之间，头批次下锅的几盘涮料已一扫而空，都不用吴良动手，胡云彪自己就主动站了起来，将桌上剩下的羊排肉，小白菜，土豆片，牛里脊一股脑都倒了进去。
反倒是吴良，自己先停下了筷子，在旁指点道：“牛肉比羊肉更怕老，放下去最多十秒钟，就得立马捞出来。土豆倒是可以多放会，入味…”
一顿火锅，满桌的菜和肉，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被如饿虎扑狼般得三人尽数消灭。
胡云彪慢慢咽下最后一片嫩牛肉，满脸得依依不舍。直到察觉到吴良的目光，胡云彪才终于抽回神来，抿着嘴唇意犹未尽道：“吴老板，不瞒你说，我老胡前些年走南闯北，沿海城市去了那么多，类似你这样的火锅也吃过不少，可它们都没有你做的这么好吃，这么够劲！”
吴良指了指锅里的剩汤，不无得意道：“你吃的那些，应该都是南方的浓汤清锅，而我这个火锅，则是在京城涮锅里又融入了川蜀的麻辣风格，味道当然不一样。”
听完这些话，胡云彪神色一动，问道：“吴老板来自京城？”
吴良眯了眯眼，神态玩味得盯了胡云彪半天之后，道：“就当是吧。”
答案给的模棱两可，反而更能让胡云彪深信不疑，心中暗暗又把吴良的身份地位拔高了几分。
“这个吴老师，可能不止是普通的公子哥那么简单，会不会是个京城太子爷呢？”
想到这里，胡云彪的坐姿不由得越发有些拘谨。
之前只顾着吃肉，桌上的酒却丝毫未动，胡云彪端起酒杯，先是双手递到吴良跟前，而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客客气气道：“来，吴老板，我敬你一杯！”
胡云彪说完，一仰头，先干为敬。
吴良却没有急于喝下，而是挥了挥手示意胡云彪先坐下，“今天我请胡老板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吃饭，还想请你帮个忙。”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胡云彪此刻早已把吴良视为一条粗可通天的大腿，听到这句话，他心中有的只是成功抱上大腿的喜悦。一拍胸脯，胡云彪豪爽承诺道：“吴老板请说，只要是我胡某人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好。”
吴良转回头，冲屋里高声喊道：“牛大壮，给我出来！”
从开始，牛大壮就一直躲在门后看着，又被飘来的肉香勾了半天，早就快按捺不住了。此刻终于得到呼唤，牛大壮一溜小跑就来到了吴良身边。
吴良指着牛大壮，瞥了一眼胡云彪，“他是我从西关村认识的小兄弟，家里的困难情况，胡老板你应该也清楚。”
胡云彪脸上有些尴尬，“之前都是误会，误会。”
吴良笑了笑，没有深究，“所以，我想拉他一把。从明天开始，牛家肉铺就要改成火锅店，胡老板在县城里人脉广大，还请多多关照。”
胡云彪会错了意，当即表态道：“吴老板放心！今天晚上我就放出话去，再让马小波带几个小弟守在门口，保证没人敢上门找牛老弟的麻烦…”
吴良愣了，果然是个混混，脑子里就脱不开这一套啊。
一挥手，吴良径直打断道：“停！”
“老胡啊，我可不是让你给牛大壮当保镖。开店做生意，讲究的是八方来客，哪有赶人的道理？”
“小弟，朋友，亲戚，关系户，哪怕是仇人…不管是谁，都让他来，来得越多越好！”
“要让整个竹阳县都知道，我这个火锅店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