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暗潜敌营任要职

    正待众厨啧啧称赞之时，主厨满脸郑重地朝穆杰打了声招呼，引他走近身旁。主厨淡淡说着：“跟着来，随我去一个地方。”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厨房。挠了挠头，穆杰莫名而茫然，却也不愿违触其命，只好默默地跟在后头。

    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两人始终不通言语，只顾向前走去。待来到一处粮仓前，主厨止步转身，对着少年说道：“虽是刚来的小厨，却能看出你实力不弱，这里是咱们教会的军粮库存之所，有意委与要职，不知你可否愿意接受？”

    不等穆杰缓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令牌与钥匙，皆是遍体黝黑，隐隐泛着寒光，主厨解释道：“教会意欲招纳提拔各种年轻有为的人才，哪怕你是昨天进去厨房，也知道你绝非池中物。我不仅是府中主厨，还任职教会的军需官总长。我最近新任升迁，这位子正在物色人选，你若想大有作为，眼下倒是个极佳的机会。”

    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直接伸给穆杰去接，又将令牌也递给对方。穆杰不知所措地盯着主厨，双手如同僵硬无力般，全然抬不起半分。心头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接过这些物件，那就是在教会担任要职，这与初衷几近背道而驰。若让庄闲云知晓，定会挥掌将自己击毙。

    这番任命突如其来，无法同旁人思虑，倒落入里外不是人的局面。穆杰脑中转过数遭，兀自犹如乱麻，竟是没有丝毫头绪。刚想试着委婉回绝之际，主厨先说道：“这虽不是甚么高位大官，却也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再者如你这般年纪，有此要职等身，不知要羡煞多少教徒。行军作战，以粮草为重，你身负要职，也算是命系全军进退。”

    听得最后一句，穆杰心念微动，这倒是天赐良机，借此职位以断贼教团营兵的粮草供给，那定将溃不成军。穆杰对洪秀全扰乱天下太平的行径深恶痛绝，自然要想尽百般办法，来阻止如此现状。稍微推脱辞让，穆杰便欣然接过令牌与钥匙。

    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缓缓打开粮仓大门，主厨领着穆杰观览库房各处，还将所需事宜及要务教给对方。折腾大半天，已是日落西山，穆杰瞧见满仓堆积如山的粮食，由衷感叹教会为了起义举事，暗中安排许久，所付辛劳定是难以预计。

    关紧仓库大门，加锁以用防备，主厨对穆杰说道：“过会儿有人过来，你就站在这里等罢，千万不要擅自离开。我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退。”转身径自走远，留下穆杰怔怔出神。站在原地不动，微风拂过，略感寒意，穆杰左顾右盼地以望周遭，却是不见半点人影。

    忽地听见阵阵脚步声，数名团营兵疾行跑至穆杰面前，逐渐将其包围起来。心头稍感错愕，左手划拳，右手蓄力，只待对方动手，就会先行出招退敌。让开路径，缓缓走进一人，穆杰定睛细看，竟比适才更加惊讶，震撼得不由瞳孔放大，难以言语半句。

    眼前人居然是石达开，那位让自己又敬又恨的相识之交。在湖广饥荒救灾之时，穆杰只道对方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知晓其为贼教头目后，穆杰对他的态度顿时反转，唯恐避之不及。多次遇见却隐露杀机，就连上次所受重伤，也全然拜其所赐。

    如今石达开也是瞠目结舌，从未想到会有缘再见此人。惊喜交加，稍微恍惚回神后，石达开面露喜悦，忙不迭上前攀住对方，欢笑道：“穆贤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今日真是一件快事。”忙拉着穆杰，朝向别处走去，石达开喜颜顿开，眼角出皱：“咱俩到酒舍好生痛饮，不醉不归！我对你煞是想念，没成想会如此相见，快来罢！”

    本想挣脱出那紧握的手掌，碍于对方如此殷勤，穆杰一时间不愿扫兴，只好默然地跟着同行。身后响起阵阵脚步声，余光瞥见数名团营随从亦步亦趋，竟是片刻不离。行至酒家落座，石达开松开大手，忙拿壶注酒，将瓷杯送到穆杰面前，咧嘴大笑：“好兄弟，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快和为兄说说。”

    低眉沉着，看似漠不关心，穆杰淡然地说着：“到处奔波，无处为家。”心头却是念道：“不破贼教全军，天下怎能太平乐居。我与汝等势不两立，安能泰然处之。同你闲坐饮酒，实属无奈之举。周围都是贼教耳目，可惜不能杀你解恨。”

    见穆杰心不在焉，以为对方数月以来饱经风霜，因辛苦劳累才这般颓靡不振。把酒相敬，石达开岔开话道：“先前你不愿入教，也没多加劝说。而今却在教中任职，看来是想通了罢。”穆杰摇摇头，只作未曾与教会有半分瓜葛的回应。

    怔了怔，已是觉得穆杰这等武艺高强，厨法更是过人的天才少年，自是容易引人注目，被手下引见而并未入教，也没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石达开讪笑道：“为兄略有进取，而让你任职此务，算是屈才。这样罢，这里有个火头军军长的差使，若你肯兼任此要职，为兄倒有办法委托于你。”

    至始至终不吐一字，穆杰如同质疑，又好似询问：“这拜上帝教反国扰民，只为推翻朝廷就要大动干戈，使得天下黎民百姓不得安宁，那到底是正是邪？”说出积压在心中的一番话，穆杰顿时感到无比畅快。石达开身后的随从相顾而视，明白穆杰这话语对教会大逆不道，旋即拔刀直指穆杰面门。只待主帅发话，便将就此挥刀刺剑击去。

    兀自面无神情，周遭登时陷入沉寂之中，石达开命令团营兵们：“把兵器都收起来！”顿了顿，继而冷淡地续说道：“军械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给你们指向自己的弟兄。”听见军帅这般发话，众人只好讪讪地收起刀剑，转而盯紧穆杰的片刻举动。

    盯着面前的少年轻叹，石达开解释道：“这正邪二字，原本就是极为难分，正派中人如果心术不正，那便是邪徒。邪派之内只要一心向善，那就是正人君子。教会有正邪之人，朝廷里就没有么？我一生所盼望的，就是天下能够真正太平。而今苛捐杂税，让百姓难以休养生息，这等官逼民反，难道也是正派之举？”

    接连的反问，令穆杰也不禁遐想沉思，石达开见少年有所顿悟，忙不迭再进言道：“昔时秦朝大兴土木，百姓民不聊生，有刘邦项羽等各方豪杰举义。隋末君王无道，农民起义军中不乏英雄之辈。虽说连年战事让千里麦田变得荒芜，穷兵黩武使国家陷入贫困。不过这世道终究分久有聚，聚久会散。待真龙天子大一统后，又将是个太平天下，还会有谁知道那段悲凉的过往？”

    抬首瞧着云卷云舒，石达开微眯双目，感慨道：“历代的变迁，定有血肉牺牲，没有骸骨遍地，哪得麦高苗黄。”穆杰拳头攥起，饶是对方这般说辞，仍旧是无动于衷。想起洪秀全欲夺得天下的奸滑嘴脸，心头就有万分气愤，始终难以平息。

    忽地有小卒近前，向石达开毕恭毕敬地说着：“军帅，您还有许多奏报要批阅，不如……”话未说毕，石达开直接打断对方言语，扭头觑他，冷淡道：“没看见我与好友相聚么？我是军帅，休息一天都不可以么？”

    连续逼问让小卒吓得瑟瑟发抖，知晓这位军帅不同他人，向来沉稳冷静，从未动容发怒。眼下看着对方已是面容铁青，丝毫不敢招惹半分，吓得汗流浃背。小卒忙不迭点头称是，旋即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以待军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