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声断喝上万兵
周遭仍是吵杂喧闹，而穆杰与石达开却尽皆感到一片沉寂，见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石达开讪笑数声，便已然心知肚明。忽地杨秀清手持酒碗，从旁缓缓走了过来，以手搭在对方肩膀上，打招呼道：“石兄弟，待会儿要鸣礼炮祝教主贺寿，不如就由你去罢。”
甚为谦虚礼让，转而站起身一齐饮酒喝尽，径自摆摆手，婉言拒绝地说着：“小弟位卑职低，怎能有此资格。这数十响的礼炮还是杨大哥带来的，自然是由您主持为好。”仰天哈哈大笑，杨秀清欣慰道：“还是你看得透彻，那为兄就当仁不让了。”说罢，便转身离开，径自走去忙碌事宜。
不明其故，无非是件小事，好像倍具荣耀一般，穆杰神情充满着疑惑，石达开见状而笑了笑，早已释然先前的尴尬，对其解释地说着：“眼下是教会里的全部大人物到齐的日子，尽管看起来微不足道，那也只是于你而言。就连我也无法将其他人物认全，别人想必没有认识到我，而这鸣放礼炮倒是个好机会。”
稍加思量之下，顾及贼教中错综复杂的干系，穆杰料到绝非这般简单，可也明白石达开为人不喜出风头，当下便点点头，表示知晓这等事情。有小卒近身前来，向石达开禀告道：“军帅，尚有许多事情应由您来定夺，可否先行处理。”
本欲再同阔别已久的贤弟攀谈，无奈手握重权，不得已出面来解决各种琐事。石达开抱歉道：“贤弟先在这里坐下罢，再过不久就能开席，只管放开了吃。你也是一军统帅，不必太过拘束。为兄还有些许事情要做，那就恕不奉陪了。”穆杰见已然有人催促，也早就不想久留，忙不迭进言道：“石大哥快去罢，我自然不会客气的。”正说着，就扬了扬手，以作道别告辞。
自行走至火头军的大棚里，犀牛岭几乎挤满了人，数不清的大棚下更是有近万的教徒与江湖人士逗留。火头军本就是团营兵中的主要队伍，其大棚也不输于旁人。曹正与伍铭安排好各个小卒偏将入座，唯独那大棚就能容纳火头军的数千士兵，更何况犀牛岭中的大棚多不胜数。
瞧见督统领径自走了回来，二人先是一愣，旋即向穆杰让出主位，邀其入座喝茶。曹正吩咐招待的教徒，给穆杰沏茶端杯，道了声谢后，便接过品尝。那茶清淡而略有芳香，徐徐饮上一小口，穆杰浑身顿感畅快。曹正呵呵笑道：“这可是咱们本地的名茶，教主今日大寿，才让咱们兄弟们有如此口福。”
听着对方这般言语，伍铭讪笑道：“那你也见识太浅啦，区区茶水又算得了甚么。听说教主为了这次的宴席，特地从各个大城市请来厨师做菜，都是极为有名的大厨。鸡鸭鱼肉又何时能吃得起，今天真的是托了教主的鸿福。”
你一言我一句地相互交谈，巡视了桌子上的许多餐点，果然都是有水准的做法，穆杰好奇地问道：“难不成咱们火头军用不着做菜吗？”听了穆杰的询问，曹正忙回复道：“督统领有所不知，虽说此次宴席耗资颇丰，却也全然不需咱们动手。不过若遇到战事，火头军除了要做饭给全军将士们食用，还得拿起长枪利刃去冲锋上阵。”
点了点头，伍铭也是略有所思地回应道：“想必是教主看咱们太过辛苦，故此不愿多加劳烦。督统领无须考虑这些小事，至于何时用得上大军，上头自然会有命令传达。待接到吩咐之后，再行奔波劳累也是常有的。”
低眉而有所领悟，正自思虑间，灵敏的嗅觉使得穆杰先于旁人闻见肉香。奔波于江湖中也有一年之期，从小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少爷变成了居无定所的漂泊侠客，穆杰却始终不觉委屈。那肉香带有浓厚的气味，穆杰喃喃自语：“烤羊肉的膻味还没消干净，这么早就上如此的硬菜，看来这开销倒是不低的。”
不知穆杰所言何意，伍铭稍微暼了眼前处，只见数名教徒抬着大木桶，步履不停地行至空地上，索性就将大木桶放定。没过多久，数不清的招待小卒前来分发碗筷，那木桶也被人直接掀开。登时白雾热气猛然冒出，有股米饭香悠然围绕周遭，竟是经久不散。
许久未曾吃过饱饭的士兵们，见那大木桶里面尽是白米饭，又是无人在旁看管。胆子大的人便径自手持碗筷，行至木桶旁边就盛满一碗米饭，旋即回到各自桌子上，就着点心饮品，也不管味道如何，先是顾着自己吃饱为止。已有先例，那旁人也不再约束，盼左望右都瞧不见有人把守木桶，料定这是给士兵们吃的，便索性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去盛饭而食。
见到这一幕混乱不堪的局面，穆杰无奈地只能摇头，又看着周遭的许多大棚也是如此状况。饶是木桶再多，米饭再丰富，也抵不住这么多人的哄抢。伍铭见状皱眉，周遭竟是喧闹起来，偶有碰撞冲挤，也会引起旁人不快，忙不迭向穆杰禀告道：“督统领，您还是管管罢，要不然就太不成体统了。今天是教主的大寿宴席，莫要被这些不像话的失礼莽夫给搅和得乱七八糟。”
耸耸肩，穆杰也是无可奈何，就算他武功高强，也无法阻止数千士兵的拥挤。再者说来，穆杰只能算是刚刚上任为督统领，在军中尚且立足不稳，怎会有如此魄力让所有士兵为之住手。伍铭身处喧嚣吵杂声中，不由得高声向穆杰再劝道：“若是一味纵容，只怕是真要出事的。”
面容也变得凝重起来，穆杰心头却是想着：“变得愈发糟糕，岂不是更好么？他洪秀全敢邀请这么多人，想必也会想到这一幕了。”见督统领不为所动，伍铭也没办法再直言相劝，轻叹一口气，继而同曹正去喝令众人不得放肆。
发觉其他大棚也如这里一般哄抢，诸兵也毫无住手的念头，兀自向前拥挤去盛饭。此事很快地就传至洪秀全的耳边。本是在与诸将商量立国大业，听得如此情景发生，不由得勃然大怒，气得拍桌而起，骂道：“一群没见识的人，连饭还要去争抢，如何去做大事！”
话音刚落，诸将都是面面相觑，心中也觉得教主话语未免太重，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士兵们时常食不裹腹，若非今天有此良缘，恐怕是无法尝过吃饱的滋味。身为教主却从未感受过饥饿困苦，这都是弟兄们省吃俭用，才确保了教主不失尊严。
诸将尚在屋内商谈要务，故此无人看管众兵，这才发生了难以阻止的局面。石达开忙抱拳请缨道：“教主，末将没考虑周全，在大喜之日发生了这样的荒唐事。就由末将出面，来制止他们罢。”
没有多加考虑，见石达开目光如炬，本来就觉得此人乃是一员良将，为自己做出了许多贡献。洪秀全点点头，旋即下令吩咐石达开，务必将事情处理清楚。得令后即可走出屋子，朝着大棚跑去。
在旁制止无果的教徒神情颇为尴尬，生怕会被责备处罚，只见石达开领着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教徒赶来，如见天神相助般欣喜。忙不迭迎来石军帅，向其说清眼下的局势，又同石军帅建议道：“军帅还是让咱们拿上兵器罢，若不是手里没有家伙，我们才不会任由此事发生。”
原来考虑到教主大寿的宴席需要安全进行，石达开与多位军帅商量许久后，一齐决定要收拢全部的军械，防止其中生乱。眼下却是因此而突遭变故，自是石达开万万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皱眉思量，还是担心再动用兵戈，反而会让小事变得愈发糟糕。断然拒绝，石达开直言其害：“都是自家弟兄，为何要以刀剑相向?我好歹也是一方军帅，应该能有所震慑，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说罢，转身向许多小卒安排道：“你们都先在外面候着，等到事情不对劲，或是在半柱香之内没有平复，再冲进来调和。”
小卒们甚是担心，尽皆劝说石达开切勿进入犀牛岭的大棚之中。摆摆手，石达开宽慰道：“我只会以言语相劝，用来阻止这些人胡闹。不用太担心我的，再不济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无论如何，都断然不能够向自己的弟兄们动手。”
目光中带着坚毅，让周遭小卒都觉得石军帅形象着实高大，毅然决然地走进大棚之中。未及踏入半步，耳际就听见阵阵嘈杂喧闹声，微微皱起眉来，石达开没有片刻犹豫迟疑，径自就往里面走去。数十个大棚，近万名士兵将官，再兼各大门派的代表人选，早已将犀牛岭的各个角落挤得拥堵不堪。
站到一张桌子上，以便于大棚里的所有人皆能瞧见，旁人起初以为是个不知好歹之人意图滋事，却见对方竟是石军帅，就不敢埋怨半句。运作浑身的内力，石达开放声喝道：“都给我住手！”那声响在偌大的场地里隐隐有回音回荡，惊得众人不免浑身一抖，错愕震撼地望向喊话之人。
上万士兵被这一声断喝，尽皆忘了去争抢，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人，半晌都不曾说出话。石达开巡视周遭，见局面逐渐平复下来，心头还是不由得略感欣慰，却又神情未变，兀自大声高喊道：“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不过是碗白米饭，至于抢成这样吗？接下来还有烤肉酱鸭、鸡翅羊腿，数不完的珍馐美味，何苦闹成这种地步。”
默默地低下头去，众人皆感到有失体统，又想起今日乃是教主大寿的喜事。闹出这等局面，还在许多江湖人士面前如此放肆，对教会的名声也会有所影响，不由得倍感自责。有数名职位较高的副官径自走上前去，向石军帅道歉地说着：“是我们见识短浅，行事太过鲁莽粗俗，还望军帅恕罪。”
盯着这些副官，能够瞧得出来他们极为紧张，石达开勉强地笑了笑，宽慰道：“这事情虽是不妥，却有理可循，我倒是没有干系，教主也并未发怒。这只是咱们自家弟兄的宴席，不过还有旁人在此，凡事也不要太过度了。”
顿了顿，石达开续说道：“等下就会上菜了，你们这些职位高的将官，还是要以身作则，切不可给弟兄们做出坏的榜样。替我指挥安排弟兄们盛饭，我希望不会再看见类似事情发生。”说罢，径自跳下桌子，又是说了数句吩咐，旋即转身离开，去派人催促做菜的数十名厨子快些上菜。
原本就有端着第一道炸烤香脆羊排的荤菜准备分发，途中却遇到哄抢之事，自然是耽搁了许久的工夫。见石军帅派人前来催促，便纷纷急忙前往各个大棚分菜。士兵们经此一事，都变得更有规矩纪律，副官们牢记军帅的吩咐，尽皆站在一旁指引小卒有序盛饭。配着香嫩脆油的羊排肉，吃上一大口的白米饭，再饮完备好的酸梅汤，众人都感到无比的幸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