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满起义自生乱
陆续摆上十余道佳肴,满心欢喜地吃着鸡鸭鱼肉,喧闹声中洋溢的尽是喜庆。举起酒杯,喝得酩酊大醉。拾起饭碗,食得腹圆肚胀。本就是贫农饥民出身的团营兵们,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欢乐,而这一切都是教主赐予的,自然都是心知肚明。
酒过三巡,饭足菜饱,兀自还有教徒继续上菜。有人呼喊道:“教主来了,大家快去敬酒!”话音刚落,就有数百名团营兵陆续站起身来,一齐端着酒杯,高贺祝词:“教主千秋,万世永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眼角几近笑出褶皱,摆手让大家坐下,示意诸兵继续吃席,洪秀全欣慰地笑道:“大家无须多礼,都好吃好喝,不要太过拘束。”身后的副官忍不住惊叹,就在眨眼间的工夫,这位教主居然能从暴跳如雷,变成这般慈眉善目,果然非常人可比。
副官不断替教主斟酒,手中抱着的酒坛内,竟是全然无味的清水,只有少许人知晓此事,也明白教主是为了稍后不会误事,这才行此举措。走过各个大棚,洪秀全笑容好似僵硬一般,从未松懈下来,无论见到何等人物,都是那般笑容满面,令人心头惬意。
正自坐在位子上夹菜,身旁的副将稍微提醒,示意督统领要站起准备敬酒,穆杰却依旧是不急不忙地吃着油焖虾。待到那股未曾停歇的祝贺词愈发靠近,穆杰方才悠然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嘴中却仍然嚼着大块酱牛肉。并非穆杰天生贪吃,只因心头对此人深恶痛绝,却又碍于周遭不便动手,自然也不会开口祝贺。
点头招呼,眉开眼笑,洪秀全见过数不清的士兵将官,尽皆仅是略微瞟了一眼,并未多加留意,故此穆杰此举也不曾发觉。穆杰嘴中兀自咀嚼,始终没有张口言语。手中端着瓷碗,使上的劲力却越来越大,心头念道:“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
待洪秀全缓缓经过走远,穆杰便径自坐定,全军等了半晌,方才敢陆续入座。伍铭见状,为穆杰暗自担心,劝说道:“督统领,就算您与军帅有交情,也不能这么随意罢。教主高居尊位,连石军帅也是该敬他三分,怎得看您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冷哼不屑的撇了撇嘴,直接放下手中的碗筷,穆杰盯着对方,不欲解释却要与之好生辩论,淡淡地说着:“我是个人,他也是个人,凭甚么叫我给他弯腰鞠躬。”听着少年说出这等放肆的言语,伍铭惊愕道:“督统领大小也是身居要职,毕竟还在教主手底下当差,幸亏这话只是被我听见了。若让心怀不轨之徒听到,定会传给教主,那对督统领定是大有威胁的。再说了,您眼下有这等高位,今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被教主知道了,那岂不是吃大亏了。”
毫无在意地笑了笑,径自拾起筷子,夹上扁肉摊蛋饼,旋即送至口中品尝,冷笑道:“这世道做甚么都是亏的,只有吃到肚子里才不算亏。我又有何惧,无非就是从头再来罢了。”伍铭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想:“少年太猖狂放肆,人生路还长,总有失望的时候。”
饭菜吃得已饱,招待的小卒们尽皆端着木盘,里面装满小瓷碗,纷纷摆上宴席。定睛细看,竟是普通的豆腐花,俨然就是最后一道点心,用来结束此次盛宴。白嫩的豆腐花散发着清香,每桌各放置两种调料,自有不同的味道。
倒上许些姜糖浆,再撒满白糖入味,豆腐花顿时有股甜蜜的芬芳。另有人掺杂麻油酱汁,再拌着葱花,登时又变成咸香的口感。挖起一勺,放入嘴里品尝,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在此刻变成了真实。
沉浸于美食的享受之中,忽有数不清的礼炮被人缓缓推至空地,抬到原本就架好的高台之上,杨秀清庄严郑重地向众人高呼道:“感谢诸位能到这里捧场祝贺教主寿辰,现在由我替教主鸣炮,将此喜事传至上天,普天同庆!”说罢,挥动高旗,发号施令地示意放炮。
顿时点燃引线,几乎都是出身贫寒困苦人家,哪里识得礼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礼炮,猛然间爆发出“轰轰”数声,震天如雷响。尚有胆小者随之发颤,心悸恍惚地难以站立,再抬头远眺,只见在天际绽放出大团的白雾,许久未曾消散。
那来之不易的礼炮竟在一瞬间统统用光,杨秀清还是略感惋惜,见上万双的目光尽数望着自己,好似唯我独尊般被人捧在中心,自是稍感宽慰。杨秀清嘴角上扬,顺了顺嗓子,再高喊道:“弟兄姐妹们,当今清廷无道,妖兵横行。我等应自成一气,与之对抗,方能迎来太平盛世!”
心头不由得紧迫,穆杰喃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周遭诸兵茫然地相顾而视,浑然不知台上之人意欲何为。杨秀清侧身让开,向众人招呼道:“有请教主大人!”说罢,台下掌声雷动,彻天震响。洪秀全漫步行至高台,双手摆了摆,示意众人静声。
巡视在场的诸位小卒将官,看着自己的队伍兵强马壮,自是欣慰欢喜,洪秀全奋力喊道:“千年前乱秦暴虐失政,民众群起而攻之,而今妖朝占我中华百年,欺压迫害绝非人道,如此丧尽天良,人神共愤!我洪秀全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与清廷势不两立,非我本族者尽逐驱散。”
顿了顿,好似傲视天地,洪秀全愈发说得激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拜上帝教创立以来,所据城池百座,方圆已有数万兵马,数十万百姓。我欲立国起义,定‘太平天国’为国号,举国对抗妖军,生擒清帝,推翻清廷!”
高举右拳,振臂疾呼,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使得众人热血沸腾,尽皆齐声高喊:“誓死为教主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忽地有个声音暴起:“贼徒莫要蛊惑人心,你窃国的野心昭然可揭,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不怕遭天谴吗?”此话与旁人适才所言,甚显突兀,尽皆为其胆大妄为而感到震惊。
瞳孔不由得扩大,洪秀全怔了怔,却并未没有多余的反应。在此之前已然顾虑周全,这等情景自然也有想过。无须得到教主的批示准许,杨秀清径自跑下高台,带着亲信小卒们,向那发声者寻去。
踮脚眺望周遭,只见那发声者冲闪于人堆中,旋即飞身至高处,定睛看见那人模样,穆杰惊得震撼不已。原来此人便是与自己多有交集的大雄,本以为他深受贼教蛊惑,没成想还是能指出贼教野心。反观穆杰早已知晓却始终难以在众人面前发声,倒显得相形见绌。
登上大桌,小卒将官们尽皆茫然地盯着他,浑然不知对方要做何名堂,大雄厉声点醒众人:“别再受骗啦,这都是洪秀全的把戏,要你们替他出生入死,帮他夺取天下。莫要真以为太平天下会在他的手中出现,命运是在你们自己的手里,切勿被别人操控!”
略有所思地相互顾盼,已然有人稍微松动,向大雄回应道:“你说的对,凭什么要让咱们去送死,谁都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哪有人愿意去打仗,我们都听你的,不干了!”有先即有后,继而就有数不清的兵卒响应,就连些许将官也愈发被打动,皆愿放弃如今的官职地位,也不想被洪秀全利用。
推搡着人群,杨秀清急于抓捕那怂恿挑唆之人,恨不得就地将其杀绝,无奈相距甚远,又苦于周遭都是摩肩擦踵,几乎难以直行。大雄见状,碍于此地不便退敌,浑身又无兵器傍手,旋即呼号愿意跟随脱教的弟兄们,一齐朝犀牛岭外杀出。
军械辎重尽在大棚之外,就连杨秀清所率兵卒亦是手无寸铁,大雄话音刚落,便跳下桌子,招呼拉拢众人往外撤离。这声号令初下,果真有近百人径自跟随。大雄本就是在团营中担任要职,其手下队伍的兵马也有许多。平日里同弟兄们极为亲近,如今这般呼啸而过,虽有些许舍不得放弃一切的兵卒将官,倒还是有众多人不顾风险,毅然决然地跟着大雄冲了出去。
望见那聚众闹事者带领一班教徒离开,杨秀清气得跺脚,连忙下令道:“活捉逃离者,赏银十两,就地击杀亦有嘉赏!”令初下,众人都极为眼红脑热,便争先恐后地要去捉拿大雄等人。
局势又是反转,情急交加的穆杰盼望对方能够早些离开此处,又不便公然支持此举,脑中念头转过数遭。忽地心生一计,当即振臂高呼:“火头军的弟兄们听着,大家一齐冲上去,抓住那个造反的家伙。除了杨军帅的赏赐,本督统领也会重重有赏!”说罢,不顾旁人如何举动,便径自冲向大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