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兴师问罪
连熙成张张嘴，没有说出话，示意桃夭坐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平日里连熙成虽然像个活阎王，但少有今日这般难以言语的样子。
她坐了下来。
三清道馆人声鼎盛，烟雾不绝。可是这边两人所坐的地方，去却与身后的背景格格不入。桃夭吃了口八宝粥，暖气入口，这才好了些。但眼前的他，却始终没有动桌上的粥，眼神落在燃香鼎中的高香，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的连熙成与桃夭也算熟悉，发生了这些事，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称为朋友也不为过，所以虽然桃夭常说他冷着张脸像活阎王，多半有开玩笑的成分。相熟之人他的气势已经收敛许多。
现在他带着上位者冷冽的气势，坐在他面前的桃夭，虽然八宝粥确实美味，可动作小心翼翼之间全然无了趣味。
冬至本是大节，一碗热粥应时，当时大口吞咽才能得趣味，看连熙成心事重重，她只觉食之无味。
最后她将碗一推，就这样看着连熙成，等着他开口。
“这碗粥好吃吗？”
“大鱼大肉也比不上雪地之中一碗热粥，你觉得呢？”
“节日的吃食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好的，吃的不是粥而是一家和睦的快乐。”
桃夭敏锐感觉此话之中，他神色不太对，有着她说不出来的感觉。“一家和睦”在她心中刷屏，让她神色露出同情。
她将粥的热气吹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他半张的嘴中。看到连熙成错愕，她笑了笑。
“节日就该有节日的气氛，你别太想先皇。”
连熙成想将口中的温粥吐掉，可是她看着自己，粥不自觉便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尝出了百味，唯独苦在舌根久久不散。
她脑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还有弯弯绕绕的灵巧心思，却因聪慧过头，而被误了心性。
他一拍桌子起身，情绪全部被压在自己心中，终究没有开口，一步而踏想要离开。而桃夭被吓了一跳，一碗粥全倒在地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到她的话，他猛地转过头。
身后是来往的叫卖，拜道祖像的吆喝声，孩子闹意，大人们的笑意...
强忍下的所有心事被声音化作的火焰烧得滚沸，热气在碰到她懵懂不解的眼中，又散去。
“你为何作下那样的答案。”
他的话让桃夭更加疑惑，思索一会儿，如遭雷劈。
看到连熙成不愿再说，她跑了过去，顾不得君子女子礼不礼的，扯住他的衣角。
“什么叫作那样的答案，是不是我科举被皇上没收的答卷！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都能心神不宁，你快说清楚。”
眼睛一对视，连熙成平静的眼压抑着惊涛骇浪，终究错开眼，满腔怒意烟消云散，平静得可怕。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现在站在僻静的梅林之中，没有几个人，梅花的冷香一阵阵顺着凛冽的风割在桃夭身上，让她忍不住颤抖。
“他真的用了...”
原来，收下她的试卷并未销毁。
连熙成闭了闭眼，现在他还能清晰的想起，她第二份答卷之中，写的是什么。也知道是什么自信让她能说，整个考场绝无第二份相似的答卷。
洪水洗荡整个极护城，虽然朝廷已经派出人员赈灾，家园已毁，整个极护城现如今汪洋一片，故土不再，流民结群迁徙。前方派出的官员，已染瘟疫，困于难民营中。如此，瘟疫还未全面爆发，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多年前推翻徽朝，浣月全面爆发的瘟疫的不是被大夫治疗好的，而是靠大夫还有患者一同死去，用人命堆出的防线，才让这场蔓延全国的瘟疫消失。所以如今，注重传承的医药世家才会如此稀少，因为当年多数大夫早已死去，不知多少知识湮灭在火光之中。
当年的惨状依旧在史书中留下惨烈的浓墨重彩。
每一个流民都是瘟疫的潜在患者，这个认知，让朝中再无人愿意前去，甚至连珏的大发雷霆都激不起他们的任何斗心。
与人斗尚且无畏，与天斗，被瘟疫折磨怕了的浣月早已认输。而多所城池不顾中央发布的命令，关闭城门，连自己的同胞也不愿接受。
民怨沸腾，京城歌舞升平之下暗波涌动。
一匹又一匹的汗血宝马，带着消息前往京城，却在马夫的眼泪之中，嘶鸣消失于火光。只有消息悄悄带到麒麟殿。
得知第一次救灾所发放的赈灾粮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百姓不满自己被安排于无法隔绝瘟疫的难民营，躁动四起，局面一度无法控制。
而离科举收卷不过短短半月。
连熙成看着浣月的版图也一筹莫展，无法想出万全的对策，只能暗自心焦。
可是他知道，不是没有对策，而是谁都不敢提那样的对策。
谁想到，桃夭提了，无意间打开一扇新的思路门。
目光回到现在，他知道皇兄采取桃夭科举答卷之中的答案，不仅仅是无奈，更是因为他想要的不是安稳，而是天下。
帝王的抱负，是浣月之幸，也是浣月之不幸。
他不该怪桃夭，她所写远远没有皇兄做的绝，他只是后悔，没有在大殿之上撕毁她呈上的答卷。
他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钝。
放开他的衣角，桃夭便想跑向宫中，但被连熙成一把拉了回来。
“晚了。”
“怎么会晚？！即便是派出的人到达极护城，也有一段时间。现在先去拦下也能阻止。”
“别去了。”
“先在拦住我兴师问罪，不如快马加鞭前去拦住。我们兵分两路——”
“皇上做的比你所想更绝，你现在去劝谏是去送死。”
“你是...什么意思...”
听他一番压抑不住的低吼，桃夭顿住。什么叫做比她所想更绝，听连熙成这意思，她不明白连珏到底要做什么。
太多不明白，所以却也不敢细想，因为一旦仔细思索，如坠冰窟。
她要前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