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你变了
太多不明白,不敢细想,一旦仔细思索,如坠冰窟。
她要前去问清楚。
“你来寻我,是不是想排解心中郁气?既然心中有郁气那就是不甘,没能阻止大殿之上的我为一不甘心,没能阻止皇上为二不甘,可是你现在的郁气,不可能是我一句道歉就能解决。一句道歉换不回流民的生机。我要去找皇上,知道他怎么想,想出对策。”
连熙成捂住脸,笑了起来,像枯柴在火堆中折断的声音,破碎涩顿。她到底是个稚子。
聪慧放在明白朝堂规则,心怀天下之人是益,放在稚子身上,便是累赘。看得到眼前事,看不到之后事。
看得透政事,看不透人心。
“你想知道皇上怎么想,本王告诉你。”
麒麟殿
“圣旨,赈灾粮已经送出三日,即将抵达极护城。”
连珏将最后一批前来汇报之人,挥退。
一个人闭眼良久,直到夜幕所至。
黑衣暗卫出现在大殿之中,赫然是朱雀殿中的卢彦西。他双手抱拳,向连珏说道:“朱雀殿谋士谷素,四大朱雀暗卫都已到达极护城外的难民营。”
“行动进展如何?”
“按皇上吩咐谷素已经乔装混入极护城起义团中,暗卫们也拦截下赈灾粮和圣旨。”
“就按计划行事,无变动。”
“是。”
卢彦西离去。
连珏身处黑暗之中,长长一叹息。举着红烛,从怀中拿出桃夭那日呈上的答卷,让它同样放在火舌之下,引得光亮骤起,在案前翻开先帝留下的告诫,火焰渐渐吞噬黄色的布帛,燃尽而灭。
他不再需要受到先皇遗留的桎梏去约束自己的迷茫。
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一条非百家所驱,非圣人所为之道。
世界如此大,他将要做的,就是让浣月的国号成为百姓最大的依靠。
至于他名落如何,他不在乎。
尊圣道而行是明君;驱使圣道为其所用,是帝王。
此道方为王道。
桃夭第一次答卷所写,为儒者所想。让邻近的城池开放城门,接纳流民,许户口流移。再鼓励民间商人自行赈灾。
而第二次,为政者,是为浣月所想。正式对极护城流民实施征兵制,用战争转移他们的躁动。
以战养战,开拓浣月边疆。以此获得更多耕地和商机,许户口流移,定居新城减轻赋税,以鼓励流民在外定居,于原本地民族融合,让浣月铁血手段和对征服的国家怀柔政策在各国之间流传。
浣月休养生息多年,早就养成民众安逸之性。
桃夭所说一句话,让连珏赞同。
她说,水积于溪终往低流,水困于池终成死水。如果不寻求突破之法,安稳度日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一句话,便成了连珏长久不散的梦魇。他苦苦挣扎,如果只是按照先帝早已铺好的道路前行,毫无疑问,当一个安稳的明君。
可是水满则溢,后世的浣月该如何?他想不出结果。
所以这个结果由他着手清晰。
连熙成踏着风雪走进麒麟殿,捡起地上仅存的宣纸的灰烬,手心收缩,纸团被扔出殿外。
黑暗的大殿之内,重新燃起灯笼。他唤人上清酒。雪夜之中,酒壶在火炉上温热。
温酒入杯,连珏上榻。
“臣弟从未后悔所做之事,但让桃夭在科举之上胡闹,就是第一件。”
“今日你去寻她,就是将此事告诉了她?”
“皇上恕罪,臣弟不知除了她还有谁能有劝谏的微薄希望。我只想让她前来,请皇上收回圣谕。”
“错了,她不是源头,甚至连线索都算不上,何来劝谏于我。”
“皇兄,你不该如此。”
“先帝去世之时,你还很小,有些事你并不知道。”一声轻笑,连珏握着玉盏,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十分清醒,“我是君子?是明君?还是爱民如子?”
“这些都是你。”
“又错了,江山稳固,我才是君子,明君,才能爱民如子。”
“你何时变成视人命如草芥?”
“一万之人,三百万之人,选择哪一个?你知道答案,却不能说。桃夭说了你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再等等,会有其他办法。”
“浣月等得起吗。”
等国库的药材消失得差不多,就是浣月大乱之日。
在空青投放毒药材在药材市场的时候,连熙成就直觉不对。空青被栽赃,徽朝逆贼搅乱了一滩浑水,让桃家失去了公信力,中央也同样失去了对药材市场的控制。
而此时在全国各地毫无根基九芝堂异军突起,短短数月便将药材市场的控制转移到他们手中。垄断了大半的浣月药材。
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一旦在浣月内爆发瘟疫,国库当中的药材不够,必定向民间采买,就一定会手九芝堂的挟制。到时候无论是抬高到何等价位,他们也只能咬牙吞下。
国库禁不住这样的几次糟蹋。
亏空之后,他们就失去了面对突发事件的应急能力,就如坚固的城池变得松散。
甚至让他们不敢想,是不是须臾族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才会这么巧地在他们控制市场之后,敲洪水淹没了极护城,敲瘟疫有爆发的苗头。
而且极护城算是浣月的一大城池。人口众多,不进行处理,或者处理不当,都会引起民愤。民愤被人所利用,就是起义的的苗头,战火不会从外部而起,而是从内部骤然四起。
夜耀的使者依旧在浣月,被他知道浣月的情况,以夜耀一贯作风,定会发军吞并。
连熙成沉默,浣月等不起,他知道。可是都是浣月的子民,皇兄如何能狠的下心。
“只有浣月依旧,才能有更多像极护城繁华的城池重建,一旦浣月倾倒,才是百姓们的末日。夜耀对外族从不会心慈手软,天乾国的万人坑就是前例。”
夜耀的铁骑踏平天乾国后,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辜百姓因此被坑杀。
连珏很清楚,一旦浣月有了任何疲态,天乾国就是他们的先例。
一壶接一壶的酒,不是连珏先醉,却是连熙成。
“你变了。”
“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