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该如何
到底一个帝王该是什么样子的？
没人能够准确描述出来。
但连珏知道自己一直就是这样。
如果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还健在，他定会说连珏所言非虚。
当年在先帝麒麟殿前长跪不假，用血写下血书也不假。可是长跪也好，血书也好，他所做的不仅仅是为民请命，下发赈灾粮。
国内起义四起，灾害频发，但粮食却不能下到实处，实则为权臣所阻。而太子玩弄权势，暗自培养势力，枉顾是非，食百姓供奉却未尽心为民。
他上书，奏斩权臣，太子。
一奏就将朝堂之上的来两人全弹劾，何人有胆量如此做？偏偏他敢。
第一封奏折被关在就麒麟殿外，长跪之下也无人而应。如果应了朝堂之上就是一次大换血。偏偏他已掌握一部份实权，先帝无法直接动他。进退两难之下，只能将他隔绝门外。
但连珏并没有就此罢手，血书上奏，轩然大波，舆论民心一边倒的后果，让麒麟殿门被迫为他打开，而太子和当时支持他的权臣全部被压上断头台。
其中弯绕不必再说，这些都是连熙成不曾所知。
说到底。
连珏知道，自己登上帝位不是因为仁德圣明。
而是，杀伐果断。
好久未放肆喝醉，昨日两人醉卧麒麟殿还算是他登上帝位后唯一一次放肆。
连熙成前脚走，桃夭后脚便到了。连珏看着急匆匆的小姑娘，到底忍不住一笑，他还不知，何时自己这麒麟殿变得如此热闹了。
“小女参见皇上。”
“免礼。你为何而来？”
看到连熙成喝完太监端上来的醒酒汤，她才开口。
“皇上，请收回成命。”
“来，坐。”
这一次，桃夭案前落下一杯清茶，还放下一碟腌渍青梅。梅子像吹皱的青色的糖果被雪般盐渍在水中，金黄色的糖水半淹，酸甜的味道在鼻尖一晃，舌头下便生出甘津。
她虽然喝不来浣月流行的苦茶，但从前在麒麟殿中从来有这样的待遇。现在...她抬头看向连珏，要开口，却见他比出噤声的动作，
将青梅取了两颗放进茶杯，他示意她也这样做。桃夭点点头，也将青梅加入清茶。
一口茶水入口，顿时她一怔，咽下大大的一口。绿茶的苦味全部被青梅酸涩所掩盖，清香还留在口中，回味无穷，是十分可口的饮品。
“合口吗？”
“很好喝。”
“在先祖发明茶叶的时候，礼部有人说，必须规定清茶的喝法，才能保持茶味。先祖同意了。”
“可是很快民间有人发明了青梅茶的喝法，一时风靡于世，被人一状告到了京城。礼部奏禀先祖，要严惩此事。”
“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此人被先祖免罪，青梅茶才能流传下来。”
“对，他被免罪了，先祖喝了一口青梅茶，龙颜大悦，说，只要好喝就是一杯好茶。”
桃夭手中的茶杯一顿，她看向连珏，笑脸依旧，却又带着其他的意味。只要能解决浣月的危机，就是好办法。
这话就和邓**曾经在改革开放中在南方演讲的话如出一辙，无论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抓到老鼠的猫就是好猫。
可是性质却完全不一样。
如果连珏真的采取她试卷所答，用以战养战的方式，创造出不同的职位，让流民有事可做，她或许觉得战火不会大规模蔓延，只要撑到国内有足够能力接纳流民，准备好面对爆发瘟疫的可能性后，就会休战。
但现在他做的远远比这个更绝。
派人到难民营，鼓动起义，让暗潮变成实浪。混乱之中再将送出的赈灾粮拦下，散播出邻近的吐艳国抢劫赈灾粮的谣言，让民愤瞬间积压。
她现在只知道，他定会运用民怨发动对吐艳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她直觉不会停止。
但无论是怎样的方法去发动战争，他所做的，根本没有想救流民的意思。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你还在怪朕？”
“对，我很奇怪，为什么皇上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此番言论不过是桃夭纸上谈兵，怎么能当真。皇上，桃夭再次求你收回成命。”
这次她跪了下来，匍匐在地，皇上却只是喝茶没有再叫她起来。
“你父亲行棋讲究稳，而成安王下棋虽有奇招，但终归心思太直，朕一猜就能猜到了。他们总说朕的棋艺好，实际上是他们不敢行的棋，朕行了，有输有赢，但总归赢的多。”
“你没有参议过政事，却能凭自己的所知都能得出这样的想法。朕看到你的答卷的时候，有种感慨，知道是什么吗？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一步棋该怎么走，他们都不敢，而朕却也迟迟没能落下这一步，才拖到了今天，需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拖到今日...”
“刚刚建立国家之时，爆发过规模庞大的瘟疫，在浣月百姓心中留下了阴影，一旦瘟疫再次爆发，必定会引起恐慌。流民间的瘟疫苗头已经出现，而派出的赈灾官员也染病被困。”
“可是皇上，极护城的百姓不该成为浣月扩张的垫脚石。”
“下棋总会下吃子最多的一步。”
“皇上——”
“浣月不仅仅只有极护城，朕要做的是让浣月能够保护所有人。听完这些，你还自责，还怪朕吗？”
桃夭收紧手中的茶杯，青梅在翠绿的水面中两相晃动。她明白为何当时连熙成对她说出连珏的意图时，所有的无奈。
因为他有了坚固得逻辑，每个和他说话的人都会被他逻辑强行带偏。他有帝王的野心，无可厚非，但是浣月只是有了盛世的雏形，而不是已经处于盛世，他这样冒进，浣月会走向何处根本无从得知。
他不是在下棋，他现在是个冒进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