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情
在飞蝗一样的箭雨中，姬明瑶和道一一人持一块盾牌，立于楚啸天前面，另一只手用刀剑拨矢。
一支箭射中了姬明瑶左臂，盾牌当的一声落地，楚啸天一惊，说：“你快下去。”
姬明瑶一声不吭，一弯腰拾起盾牌，重又举起，遮挡着楚啸天。楚啸天看到，血顺着她的胳膊流下来，染红了盾牌，船甲板上积了一摊血。楚啸天一双眼里蓄满了感动的泪水。
由于黑子、赵龙、储世昌将张天恺的船团团围住，张天恺开始指挥退却，他连续中箭，浑身被扎得像刺猬一样，仍在战斗，直到冲出包围，也没有倒下。
楚啸天感叹道：“真是骁将啊。”随后下令吹号角，集合船队。
号角在苍茫的水面上响起。
大小船只向楚啸天靠拢来，敌船已无影无踪了，湖中漂着无数死尸。
楚啸天见姬明瑶兀自举着盾牌，脸色白如纸，他一把抱住她，心疼地叫了声：“九儿！”
姬明瑶站立不住，倒在了他怀中。
众将齐刷刷站满了楚啸天坐船甲板。
有十多个千户、百户和队长被绑在船头，他们都是临阵退却的首领。
楚啸天挥挥手，刀斧手一声喊，十几个人头滚下湖，脚一蹬，尸首也随之下水。
楚啸天对众将说：“今后有临阵退却者一律斩不赦。不是我楚啸天心狠，你只顾自己活命，你一退，乱了别人阵脚，危害全局。我楚啸天被几十条舰船围着，我也没有跑啊！”
众将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楚啸天临危不惧，确实做出了榜样。
赵龙认为，临阵退却者，是该问斩。不过，我们失利不是将士不肯用命，而是战船大小过于悬殊，仰攻无法奏效，攀上大船也不容易。
吴博文看看天空，试试风向，对楚啸天说：“赵龙说的对，不能这样拼，拼不过，我看可用火攻。”
楚啸天也伸手试试风：“先生欲东风吗？”
吴博文却说有风没风无所谓，他要楚啸天征几条渔船，上面装满芦荻、火药，再泼上油，开到大船底下再点火。
楚啸天说：“那不是连我们的士兵一起烧死了吗？”他不想留下残忍的骂名。
吴博文另有主意，每船后可拖一条小船，点火后士兵即跳到空船上逃脱。
楚啸天说：“好，就用火攻！赵龙，你去准备。”
赵龙答应下来，众将陆续下船。
当众将分头去执行任务时，楚啸天叫住了周左达，让他等等。
周左达回身等他吩咐。
楚啸天意外地令他马上点本部军马回南陵。
周左达说：“这个时候让我撤出去？”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吴博文我称赞楚啸天远见于未萌，是要防备王野这时候趁火打劫。
楚啸天说：“若是王野杀奔南陵，愚才先生和安陆带的那点兵肯定守不住，如南陵有失，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
周左达说：“好，我马上回应天。”
底舱里，船更显得晃晃悠悠，浪滔声不绝于耳。
受了伤的姬明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血把缠裹左臂的白布都洇透了。楚啸天端着一碗汤在喂她。她喝了一小口，便摇摇头不喝了。
她问是什么时辰了？
楚啸天告诉她快天亮了。
姬明瑶说：“你一夜没睡？”楚啸天笑笑。姬明瑶对门口的巧说：“你怎么能让他熬一夜？这么险恶的大仗，没有他怎么得了！”
楚啸天说：“一宿不睡觉算什么？只要我能陪着你就行了，别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姬明瑶挣扎着坐起来，说：“你不走，我也不养伤了，我上甲板上去。”
楚啸天这才说：“那你睡一会儿。”
姬明瑶点头，马上闭上眼，见他悄悄脱下鞋，手提着鞋光着脚上了顶舱。
姬明瑶有感于他的体贴，泪水夺眶而出。
朝阳湖上，新的大战帷幕又拉开了。
武子豪亲自出阵，他的巨型楼船更高更大，劈波鼓浪，汹汹而来。武子豪坐在楼船顶层杏黄罗伞下，雅兰坐在一边，还悠闲地弹着琵琶。这是武子豪用以安军心之举。
楚啸天远远地看见了，对吴博文说：“上阵带美女，弹着琵琶助战，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武子豪是为一绝呀。”
胡庸附他耳畔说：“瞧见那弹琵琶的美人了吧？那就是倾国倾城的雅兰。”
楚啸天一时心动，手搭凉篷仔细看着。脸上五官看不大清，但那是一个美丽的影子，叫人销魂的影子，看得楚啸天心猿意马。吴博文说：“这一仗，弄不好武子豪真的要倾城倾国了。那他一定怪这美人。”
楚啸天说：“关这美人什么事？”
吴博文说，南火王失国不是怪爱妃吗？西风孝王灭亡不是归罪于女色吗？如今之乱不是楚天一贪图女色这个祸首吗？以成败论英雄的同时，也是成败归罪女人。
楚啸天说他此论切中要害，透辟，很少有人这么想过，看来得为女人鸣一回不平。是不是也关照武子豪一声，万一他这个皇帝短命，最好别委过于雅兰。
吴博文哈哈大笑起来。
朝阳湖面上，战鼓和着浪涛声轰响着，双方千船齐发，呐喊声排山倒海。这同时是一场胆魄之战、气势之战。楚啸天的甲壳虫一样的小舟，虽多却总有点寒酸之感。
突然，掩护在船阵中的七条快船脱颖而出。
装满了火药和浸油芦荻的船伪装得很巧妙，每船船头都有人喊着号子鼓噪，后面十几个摇橹手拼力划船，船速如飞。而众多穿了盔甲的不过是稻草人而已。
武子豪注意到了飞速前进的七条船，他站了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几条小船为什么单兵突进？可疑，快拦住。”
但为时已晚，七条船分别划到了连接着的敌人巨舰下，士兵们轰的一声点燃芦荻，然后飞快跳上拖着的救生舟，砍断缆绳，飞一样逃回本阵。
风卷火舌，火势越来越大，敌船一片慌乱，都想尽快躲开，但船尾大不掉，已陆续被火船引燃，湖上顿时烈焰腾天。
在敌舰上一片鬼哭狼号时，楚啸天阵中战鼓齐鸣，万箭齐发，烧死的、中箭的、落水的敌兵不计其数，湖水都被血水染红了。
武子豪的船好歹向后逃脱了，有人从小船上攀援而上，原来是一个小校，他带着伤，满身焦糊，向武子豪报告说：“陛下……都被大火烧死了。”
武子豪惊魂稍定，仍在喊：“杀，杀！我不信大舰船杀不过他的小船。”
楚啸天的损失也不小，院判张志雄在作战时桅樯折断，敌船上铁钩丛刺搭上来，眼看要当俘虏，他横剑自刎了。除他以外，丁郎、余昶、陈弼、徐公辅也都战死，最令楚啸天感动的是丁郎，眼睁睁看着他身受十多处重创，已经被敌兵砍去了头，身首分离了，双手却仍然死死抓住一杆长枪不倒，目睹邻船这惨烈场面，楚啸天几乎要号啕大哭。
撤回到驻地后，楚啸天马上召集将领研究应对之策。
不管怎么说，形势对楚啸天有利。
由于武子豪的左右金吾将军投降了楚啸天，对武子豪的打击更大。楚啸天鼓励将领必须不计伤亡，一鼓作气。
武子豪没处出气，把捉去的战俘全都绑上石头沉到湖里去了。
楚啸天问：“我们抓了他多少降卒？”
吴博文说：“总数在一万以上。”
楚啸天宣布了与武子豪截然相反的策略：一个不杀，要回家的，发给盘缠；要留下当兵的，发给安家费。
赵龙说：“这么一比，太便宜他们了。”他有点愤愤不平。
“士兵无罪。”楚啸天说，“事情怕比，一比，我们就得人心了。”
大家都服气地点点头。
楚啸天想给武子豪写一封信。这举动很令将领们不解。
赵龙说：“打沉他的大船，叫他喂鱼，写信干什么？”
楚啸天慨叹地告诫部将，一纸公文，有时胜过十万刀兵。他要告诉武子豪，是你先攻我，并非我犯你，你不去与王猛、王野斗，却来消灭同是反楚天一的兄弟，这是逆潮流而动。我要警告他，他不配当皇帝，趁早自己脱去龙袍。要决战就快点，别学女人腔。
吴博文拍手叫好，这封信，必然激怒他。现在怕的是他保存实力逃走，如能激他再战，把兵力全毁在朝阳湖上，武子豪就算完了。
黑子说：“趁热打铁，怎么个打法吧。”
楚啸天胸有成竹，先令赵龙、江台容即刻率舟师出湖口，横截湖面，让武子豪无逃归之路。
二人答：“遵命。”
楚啸天再令储世昌两万人马，在湖口陆上立寨栅，控扼湖口至少十五天，把从陆路逃跑的口子也堵住。
楚啸天随后又命仲武率舟师去占兴国，令黑子从后面攻击陈友谅。时间久了，武子豪困在湖中，没有吃的必大乱，那时就是他全军覆没的时候了。
吴博文说：“由此一来，他武子豪怕只有困死鄱阳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