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将功成
真是,连她自己都没法表述,又怎么能指望卫无殇理解呢?
却不料,卫无殇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青儿,你听好了,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你,一辈子喜欢,再无其他人能入得了我的心。”
跟古青一起,卫无殇才有了说话的欲望,能跟常人一样完完整整地表达了。
古青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动容地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月光照着石头上坐着的两个人,一高大一纤细,却如此契合,像是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两个人没坐多久,一阵晚风吹来,古青就打了个喷嚏,身子也随之抖了下。
卫无殇忙揽过她,问,“冷了么?”
古青点点头,虽然天儿还热,但走了月余才到长安,已经快入秋了,早晚还是凉的。
“那我们走吧。”卫无殇可不想让古青有丁点的不适,当即就拉着古青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朝岸边走去。
雪风自由散漫地啃着路边的草,听见脚步声,它警觉地竖起耳朵,见是主人来了,立马兴奋地刨了刨蹄子,转头就四蹄翻飞哒哒地跑过来。
卫无殇先把古青扶上去,自己利落地翻身上马,见古青身子颤抖不已,生怕她着凉,就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古青光身上。
天儿还热,两个人穿的很少,如今又都湿透了,再加上两个人坐在马背上几乎是靠在一起,肌肤上的温热彼此都能感受得到。
古青只觉得尴尬地要死,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好矫情,干脆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窝在他的怀里披着他的披风,脸颊滚烫地低着头。
到了驿站,卫无殇在门口见着迎上来的驿丞,先不问别的,只问,“那两位,走了没?”
出来这么久,那两个估计早就没耐心等他了。
驿丞会意,忙陪笑道,“卫将军放心,公主殿下和卫大小姐早就走了。”
卫无殇这才下马,把古青扶下来,半拥着她进了屋,又一叠声地要热水要姜汤,亲自看着古青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又催着她脱了湿衣裳泡热水澡。
古青见他忙个不停,心下感动,端起剩下的半碗递给他,“你也湿透了,喝点吧。”
卫无殇也不接,竟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喝完,也不嫌弃那是她用过的碗。
古青看得目瞪口呆,总有种被他“调戏”了的感觉,却又不好提。
可卫无殇喝完姜汤却不走,眼看着热气蒸腾的浴桶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古青心中暗暗着急,心想这人怪不得人称“卫木头”,还真够木的呢。
想了想,她还是跟他直说了,“那个,我要沐浴了。”
“嗯。”卫无殇笑了笑,眼睛看着那个硕大的浴桶,目光中有点点神往。
“我要脱衣裳了。”见他还不动,古青只得说得更明白了。
“正好,我也要脱。”卫无殇脸上的笑意更大,一边说一边就去解腰带,吓得古青脸都黄了。
“你,你干什么呀?”她低呼一声,就去抓卫无殇的手,“你,你知道的,我不喜与人一起沐浴。”
卫无殇当然知道,当初在凉州城外的河边,她就说过这话,那时候,是耿少恭非要跟他们一起洗来着。
可是,他觉得自己不是外人的,两个人已经这般熟稔,他又对她袒露过心胸的,她难道也不愿意吗?
“就是洗个澡而已。”见古青面色不好,卫无殇小心翼翼解释着。
古青想死的心都有了,哭笑不得,他还洗个澡而已?不知道洗个澡就能要了她的老命了吗?
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再开放,再无所谓,也做不到跟一个男人共浴啊?
“这样吧,我先出去,你先洗。”古青再三思量,做出这么一个自认为还算完美的决定。
卫无殇解腰带的手停下了,一脸受伤地看着古青,十分不解:她还是把他当做耿少恭一样的人了,她还是跟他这么见外!
“不必,你洗吧。”淡淡说完这话,卫无殇就整理好一身的湿衣,大踏步出去了,徒留下黯然伤神的古青站在原地,长叹着气。
未来的日子里,她该如何和卫无殇相处啊?
自己的女儿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他若是喜欢的就是眼前的她,她会不会很伤心?
脑子里就跟过山车一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闪过,把她那颗小脑袋瓜子都快挤爆了。
热气氤氲的水似乎也没那么吸引她了,她机械地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环抱着她,让她抑郁的心情舒展了许多。
也许,该找个机会跟他摊牌了。
不管她和卫家有什么仇恨,不管他喜欢的到底是不是她这个人,迟早都要把这事捅出来,都要摆在太阳底下。
长痛不如短痛,假如他知道她的女儿身之后,不再想以前那样待她,她大不了再回凉州郊外的那个小山村吧,也许,那时候,她就能安心住下来,不再向往外边的繁华,也不再痴想一段美好的感情了。
她这般想着,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她整个人都暖了过来,出得浴桶,她擦干身子,换了一套簇新的里衣,柔软的丝绸面料轻柔地包裹着她那如丝般光滑的肌肤,让她顿时慵懒起来,打了个哈欠,她就觉得困意袭来,忙爬到床上躺了,没过多时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她就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吵醒。
揉着眼睛披衣起来,透过窗子,她看到一大群穿着官袍的人纷纷进了驿站的院子,朝卫无殇的屋子走去。
这可能是来迎接他的官员吧。
因为驿站房间多,每人都分到一间,古青也不例外。虽然还惦记着古老爹,但卫无殇给他安排了两个小厮伺候着,古青也就解放出来,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
往日里家里贫穷,没有宽敞的屋子,她又女扮男装,经常和古老爹挤一间屋子。如今有了自己的房间,她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卫无殇住在上房,她则住在厢房,两人毗邻,所以,卫无殇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见那群官员蜂拥而至,站在卫无殇门口拱手道喜,她暗地里撇嘴冷笑:卫无殇战功赫赫,深入北凉腹地,斩杀北凉王族数人,班师回朝日,就是升官受封时。
少年心贵,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这些人,趁来接他的功夫,自然有得巴结了,这也不足为奇。
古青慢腾腾穿好衣裳,就着墙角铜盆里的清水洗漱干净,这才坐在床沿上等着卫无殇一会儿过来吃早膳。
谁知来的那群人恭维话说个没完没了,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他们要走,古青的肚子先受不了了,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古青焦急地起身,就见隔壁的房间门哗地一声推开,卫无殇一身白色锦袍黑色缂丝腰带,脚下生风地朝她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吩咐,“摆早膳……”
就有溜须拍马的官员腆着笑脸问,“卫将军还未用膳啊?”
卫无殇冷笑,“你们打扰。”
官员顿时尴尬不已,素来听说卫无殇人称“冷面将军”,果然如此。
不过眼看着他要封侯高升,这条大腿再不好也得抢着抱紧,不仅抱紧,还要抱死,唯有这样,往后才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那官员的脸皮红了红,却依旧厚实地很,没话找话,“都怪我们来得太早,实在没想到卫将军这个时辰还未用膳呀。”
卫无殇走路生风,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那人又涎着脸追问,“卫将军怎么不在自己屋里用膳?”
“卫将军,让下官给您布菜吧?”有人不想让先前那官员抢了风头,忙挤上前插嘴问了一句。
“对对对,卫将军劳苦功高,下官们很该伺候着。”
古青把这几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暗笑不已,这群溜须拍马的文官们,一个个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逮着卫无殇猛拍马屁,却不知道如今的地位,都是卫无殇提着脑袋杀敌赚来的。
所以,卫无殇才有资本对这些官员爱答不理,才会睥睨不屑啊。
但古青好笑过后又为卫无殇捏了把汗,这些文官们最会做官样文章,现在可以无下限地拍马屁,一旦哪天卫无殇落魄了,他们又会自命清高、落井下石。
这块木头,估计对人情世故还是不谙的。
等有机会,她要好好教教他,让他开开窍,说不定以后他的仕途才会一帆风顺。
卫无殇走到古青门口,倏然回身,对那一竿跟上来的官员们冷笑道,“本将军用膳不喜人打扰。”
官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触霉头,纷纷恭维着他,“是是是,卫将军尽管用膳,我等在门外候着即可。”
“人多味臭,本将没心情用膳。”卫无殇挑挑眉,直率地说道。
屋内的古青差点忍不住没笑出声来,这厮,也忒会想法子了,这也能算理由?
不过把人打发走,她耳根也能清净会儿,才有心情吃饭啊。
这下轮到官员们脸上挂不住了,他们只得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退回去,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枯等着。
卫无殇这才敲门,古青开门之后,他飞快地闪身进去,快得叫人都看不到古青的身影。
但那些待在远处、眼珠子却一直不离卫无殇的官员们纳闷了,按说卫将军到厢房里用膳,不是直接进去的吗?怎么还敲门呢?莫非里头住着什么人?
不过什么人,能让这位功勋卓着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如此纡尊降贵地敲门呢?
他们按捺不酌奇心,就找来驿丞打听,驿丞也是个精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挨了几声骂就跑了。
古青在窗口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道,“你这人也真是,即使不结交这些人,也不能干晾着人家,指不准哪天人家在皇上面前说你个不是,你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又不靠着他们活。”卫无殇微微一笑,霸气答道。
“是,你是能骑马上战场杀敌的卫将军,他们可算什么?”古青调侃着他,忍不坠是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过不理他们也就罢了,还是叫人给他们送些饭菜吃,堵住他们的嘴,也免得他们背后嚼舌根。”
“这话很是。”卫无殇笑起来,看着古青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道,“你,在关心我?”
古青语结,不知该怎么说这家伙好。
看着他似乎不通人情世故,可感觉还是挺准的。她可不是担心他,怕他无意中得罪了人吗?
用过早膳后,卫无殇就带着一众人马进城,觐见皇上,接受万民欢呼。
凯旋而归的将军,这些是少不了的,也算是皇上赐予的恩典。
古青和古老爹上了马车,跟在卫无殇的亲随卫队里。
古老爹一夜未见古青,忙趁着这功夫问她,“青儿,看这个卫将军怕是要重用了,你和他,进展如何了?”
古青很是厌烦她爹利用卫无殇,就淡淡答道,“爹,你别惦记他了,这次,你怕是估量错了。”
“出什么事儿?”古老爹吃了一惊,忙追问。
“他,不是卫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儿子……”古青把从卫无殇嘴里听来的话跟古老爹学说了。
“什么,不是他们的儿子?”古老爹脸上似喜似悲,没想到谋划了那么久,却弄错了。这让他满腔的仇恨往哪里发泄啊?
“那他是谁?”他低低地怒吼着,一拳砸向车厢壁,好似那就是长公主的脸一样。
“他是卫大将军的外甥,随母姓。”古青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外甥?哈哈,好一个外甥?这卫英对这位外甥还真够好的,竟这么提拔他?”古老爹这话古青听懂了,他觉得卫无殇能有今日,都是卫大将军提携之力。
他哪里知道卫无殇身上纵横交错如蚯蚓般丑陋的伤疤?
他的功勋,都是他一刀一剑拿命换来的。
位高权重又如何,那是抛头颅洒热血、保大家舍小家换来的。
不知为何,一想起卫无殇年纪轻轻,身上的疤痕就多得数不清,古青的心就紧紧揪起来。
世人看到的都是他少年心贵的成功,可谁又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又何尝不是凤凰涅盘般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