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枝节横生(下)
不到九点,奋堆和晓亮带王家门生产队十几人,把王家门跑散的,被埋挖出的牲畜全部归圈,奋堆吩咐晓亮尽量把崩飞牲畜肢体找到,好向供销社交代。
奋堆来到大队部向离毛汇报,离毛说接到公社指示,公社革委会主任李红兵带领由纪检、派出所和供销社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中午就到,安排各项工作必须中午前有眉目,接受调查组下午调查,最好把崩飞牲畜肢体找到,一是作证明,二是已请示供销社,允许煮一些肉作为调查组的午饭。
奋堆离开大队部,奔向北岭西南方,远远听到晓亮急促吆喝声:
“都不要跑,都把拾的肉掂过来,不能跑,不要跑,不然我喊奋堆叔来。”
奋堆紧跑来到晓亮身边,看到四个老头五个老妪七个孝提着篮子,匆匆跑向张家门和王家门,奋堆叉腰大喝一声:
“都给我站住!快把肉提过来!”
九个大人六个孝急忙站住,折身返回 ,只有一个七八岁孝头也不回,撒腿跑向张家门。
奋堆冷笑一声,手指撒腿跑孝,说道:
“呵9真有要嘴不要命的,去!晓亮!把他给我抓回来!”
晓亮瞅着撒腿跑孝,说道:
“算了叔,那是为命叔家老二米包,为命叔家情况你也知道,两个儿子七个闺女都还小,就为命叔一个棒劳力,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怪可怜的,为命叔人不错,这些肉不是偷的不是抢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拿回家,让一年尝不到荤腥孩子们解解馋吧!”
奋堆看看晓亮,小声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都掂回来了就他拿回家,让工作组知道挨斗划不来,你先去追回来,他家离大队部最近,晚上你偷偷给他家送点不就中了。”
“中!叔!我去追回来,为命叔家可经不起折腾,十几口人呢!”
一股浓浓肉香随东北风从东北方飘来,奋堆和晓亮同时转身望向东北方,林台和狼帐交汇处树林上空,一股浓烟冉冉随风飘荡。
奋堆两眼瞪圆,呵呵冷笑道:
“娘的9真有性急不要命的,肉都烤上了,不追米包了,我们快去把肉夺回来,再晚恐怕肉都到肚了。”
“肯定是狗趴叔,除了他没人敢。”
“我咋不知道,要肉不要命的货,再馋也不能这时候吃肉,大家难受要死,忙的团团转,他可好,还有心躲起来烤肉,真不愧是大肉烩子,我今天非治治这个该死肉烩子。”
“叔!狗趴叔快七十了,能活几天,肉夺回来,人就算了。”
“你以为叔是铁石心肠?进旺偷几把葱被油毡举报,把进旺打傻后,我死的心都有,我是参加抗日老革命,发誓紧跟党,努力建设社会主义,对阻碍社会主义发展败类绝不姑息,为此得罪不少人,可自从进旺傻后,我也有点明白了,不犯大原则问题,公社不追究,就算了,乡里乡亲,都不容易,不管心里咋想,面上应付过去就行,革命工作重要,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天恩的事影响太大,不处理不行,看油毡那德性,处理了也不亏,可狗趴肉都烤上了,还能瞒住谁,就是作样子也得做给工作组看,纵容侵吞公共财物帽子我可戴不起,只能怪他不识时务,要嘴不要命,把他和米包揪回来绑在操场上,工作组咋处理,就看他们造化了。”
两人跑步来到小树林,远远看到狗趴蹲在肉串前,两眼死死盯着冒黑烟的肉,左手用一把树叶扇着火,右手不停用棍扒拉肉。
听到后面急促脚步声,狗趴扭头看了一眼,起身迅速用右胳膊夹住丝丝冒黑烟肉串,踉跄着撒腿跑向树林深处。
奋堆几步追上,用手把满脸漆黑,两眼滴泪,哈水淋漓狗趴推倒地上。
狗趴伸舌舔舔嘴唇,呜咽哭道:
“我的肉,我拾的肉,谁也不许拿走,不许拿走。”
狗趴低下头,一口吞住肉,丝丝黑烟迅速笼罩住他瘦骨嶙峋、白发乱成鸡窝似的头。
奋堆没说话,看看晓亮,手指指狗趴。
晓亮撤掉腰间麻布裤腰带,缠在右手上,弯下腰,左手拉住狗趴左胳膊,右手使劲拽出肉串,说道:
“叔!起来吧!奋堆叔够给你面子了,快跟我们走吧,肉再好吃也没命重要,起来走吧!”
“没肉吃还不如死了,把肉还给我,还给我,不还给我我不起来。”
奋堆咬咬牙,喝道:
“给脸不要脸老东西,你起来不起来,你信不信我把你当成四类分子开你批斗会,晓亮!拉他起来,拽着他走。”
晓亮左手拿肉,右手拽满嘴燎泡狗趴,来到操场,让狗趴低头弯腰站在操场西北角。
操场上支起一口大铁锅,肉香弥漫操场四周山岭上。
不久,晓亮把米包拽来,让米包站在狗趴旁。
米包不到一米高,脑袋圆大,脖子细长,草窝样头发一缕缕支楞着,脸上除了白牙都是黑色,光着背,赤着脚,全身骨骼纹理清晰,穿一条黑乎乎小裤头,腻在身上污秽,像一条黑紧衣薄衫,不细看看不出他穿着衣裳,第一眼看到他,不知情还以为是非洲穷黑孩跑到了王家窝。
米包嘴唇流满浓鼻涕,鼻涕流长吸进去,吸不进去,手捏鼻子哼哼两声擤在地上,手上鼻涕抹在肚皮上,粘在嘴唇上的鼻涕,用两胳膊交叉猛擦,擦后两胳膊后甩,把擦的鼻涕涂在脊梁上,老远闻到他身上一股鸡屎味,不擦鼻涕时两手放在胯部,微低头,怯怯站在狗趴旁,两只骨碌碌转小眼睛,巴巴望着热气腾腾大铁锅。
日上顶头时候,工作组六人来到操场,离毛带领班子成员和工作组寒暄后,把工作组让进简陋办公室,考虑到工作组走了几个小时崎岖不平山路,又累又饿,离毛建议先吃饭,然后再汇报工作,征得主任李红兵同意,几个大队干部,走出办公室准备午饭,奋堆各有来到大锅旁。
锅里肉煮了两个多小时,已烂熟,奋堆各有用筷子各挑起一大块肉,准备拿到隔壁卫生所作猪肉炖槐花大锅菜,两人还没转身,背后窜过来一个七十多岁老叫花,夺过各有滚烫肉块,边吃边没命跑开,奋堆几步跑过去,一脚把老叫化跺在地上,啪啪扇老叫化两耳光,正要夺回老叫化嘴里肉,后面传来各有急促喝叫声:
“狗趴!米包!你们两个干啥!快放回去,会烫坏嗓子的,你们不要命了。”
奋堆回头看到,米包已夺过各有另挑肉块,一边大口啃肉,一边撒腿跑向狼帐方向,狗趴伸出两手,从滚沸锅里捞出足有两斤肉块,边吃边跑向獐子口。
奋堆夺下老叫化嘴里肉,把老叫化拉回操场摔在地上,手里肉递给各有,急步追向狗趴,狗趴玩了命飞奔,奋堆怎么追追不上,追出二里多地,到獐子口时,奋堆终于追上狗趴。
二斤多肉没了,狗趴俩手和手脖全脱了皮,嘴上、脖子上、小腿上、脚脖上、脚面上满是燎泡,躺在地上眼外翻,嘴倒气,满身抽搐,裤裆里散发出令奋堆作呕臭气,浑身汗,只喘粗气奋堆仔细看看狗趴,跑到獐子口悬崖顶,朝北大声呼叫卫生所华宇,让华宇快来看看狗趴。
二十分钟后,大队部公社大队所有干部和华宇一起,来到獐子口,华宇仔细检查狗趴后,说道:
“人不行了,喉咙烫坏,胃撑破,肠子扭曲,在大医院旁也许有救,这么长山路,抬不出二里,人会彻底断气,吃肉是一方面,这么大岁数边吃边飞跑是致命原因,通知家人准备后事吧!”
主任李红兵摇摇头,叹口气说道:
“又一个悲剧!看来我们工作存在不少问题,真得好好总结总结,算了,肉我们不吃了,留给社员们吧,也不要吃细粮了,我们还是吃槐花红薯面安心,走吧!赶紧吃了开会!”
眼睛发红晓亮嘟囔道:
“狗趴叔真是撑死了!死在吃肉上,也不枉他最大肉烩子名声,可安心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