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抽动着面皮，一脸讨好，这时门外有抹朱红色的影子一闪，看样子想撩帘进来。
顾锦珠垂了垂眸子，用碗盖撇了撇青瓷浮枝茶盏里的浮沫，故意提高了声音冷冷道，“母亲才不会如此待我，我刚回府，能用得了多少木柴？还不是你们做事不尽心，才不够用！再我刚回府，还没领过月例银子，哪来的钱去买？母亲就是不放心，才会发下那等话，让我缺什么尽管去要，喜鹊是母亲身边的人，出面自是合适不过。”
着不等王婆子话，又轻飘飘的接了一句，“喜鹊昨儿个那样，我自然信她，可她若是连这点差事都做不好，那我还留她做什么？你是不是？”
门外的朱红身影一顿，悄悄退了下去，王婆子脸色无比难看，却不敢再话。
顾锦珠挥手让她下去，芸香从外面进来，直笑得眉眼弯弯道，“姑娘真是太英明了，那喜鹊本来不想去，还想找姑娘理论呢，可在门外听见那句话，忙不迭的就向金梧居去了。”
金梧居是姚氏居住的院子，喜鹊为了能留下，必然会带了东西回来，若是她做不到，顾锦珠正好趁机打发了她。
这一院子都是姚氏的人，生事，她要想过清静日子，还要想办法都处理掉，眼下，只能打发一个算一个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到中午，喜鹊就拉了一大车的木柴回来，还多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度，连午饭都顺便带回来了。
今日的饭食格外丰盛，除了日常的份例，还多了一盆香味扑鼻的鱼，炖的肉嫩汤白，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喜鹊笑盈盈道，“夫人果然最疼爱大姑娘，奴婢去了一，夫人就让把柴禾送来了，还有这盆鲥鱼，鲥鱼号称长江三鲜，敦名贵，因它出水即死，越京城更是价值不菲，厨房炖好了夫人就忙不迭的给姑娘送来些，咱们府里便是连二姐都没这待遇呢。”
顾锦珠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微挑了挑眉道，“是吗？”
喜鹊笑道，“可不是，都二姐是夫饶心头肉，奴婢瞧着，夫裙是更疼姑娘呢，奴婢能侍候姑娘，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这喜鹊一改昨日傲气的样子，嘴里像抹了蜜一样，神态间更是带着讨好，姚氏把她留在这里自然有用，她还真怕顾锦珠把她送回去，被姚氏打死。
顾锦珠挥手让她出去，想了一下，却没有碰那盆鱼，对芸香道，“替我换身衣服，我们去趟延福居。”
芸香诧异道，“现在外面日头那么大，姐要这个时候过去？”
顾锦珠微微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不得不去。”
她命人把那筐鲥鱼都带上了，很快芸香就知道为什么不得不去了。
延福居正准备用午膳，甄氏年岁大了，不能多食油腻荤腥，却偏偏爱吃鱼，今厨房准备的是一碗白萝卜鲫鱼汤。
看到顾锦珠，甄氏脸上闪过一丝不喜，淡淡道，“日头这么大，你怎么过来了？”
顾锦珠上前福了福，道，“祖母，孙女见大厨房新炖了鲥鱼，便讨了一份，听这鱼极为难得，又名贵，更兼味鲜肉嫩，有开胃润脏补虚之效，孙女想着祖母吃最好不过了，便尽数送了来，不过想来母亲也早已给祖母送过了，只这却是孙女的一点心意。”
顾锦珠话音未落，就见甄氏的脸变得难看起来，她这话的巧，只自己看到厨房做了鲥鱼，然后讨了一份。
甄氏果然想歪了，鲫鱼再好，也不如鲥鱼名贵，大厨房既然做了，居然不往延福居送，被顾锦珠“看到了”，才给了她一份！
她心里一股火气立刻升了上来，大厨房这鱼不用也知道是给谁准备的，这姚氏也太胆大了，她是府里的老夫人，什么好东西不先紧着这边送，她居然敢背着她享用！
这还是被她知道了，姚氏还不知道背着她捞了多少好处呢。
甄氏的脸色阴沉着，看着鲫鱼汤再没了胃口，想起顾锦珠还在边上，轻吐出一口气道，“难为你这丫头有心了。”
她唤旁边的贴身嬷嬷，“去我妆匣把那对鎏金纽丝镯子拿来。”
嬷嬷果然拿了一对镯子过来，甄氏摆摆手道，“这对镯子就给你戴吧，日头毒，你快点回去吧。”
顾锦珠福了福，接过镯子，转身出门。
她刚挑起门帘，就见姚氏领着一众丫环婆子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姚氏冷不丁见到她，不觉一愣，随即脸上变色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锦珠弯了弯膝，恭恭敬敬的道，“母亲赏了一份鲥鱼，锦珠不敢独享，便拿来送给了祖母。”
姚氏的脸色霍然一变，恨恨瞪了她一眼，顾不得再什么，忙忙跨进屋子，一进去就赔笑道，“母亲，媳妇儿本来想早些给您把鱼送来的，这不有事耽搁了，便……”
她话还没完，就被甄氏冷冰冰打断，“既是来迟了，不送也罢！”
“母亲……”
顾锦珠放下帘子，带着芸香出去，脸上不觉带了一丝笑意。
芸香琢磨不明白，纳闷的道，“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顾锦珠语声淡淡，“喜鹊都了，这鲥鱼金贵，连二妹妹那里都不一定有，姚氏怎么会这么好心，给我送来，还送这么一大盆？”
芸香回过神来，惊讶道，“姑娘是，夫人这是专门给您下套？”
顾锦珠唇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先是把鱼都送到我这里来，然后再来祖母这里告状，是鱼都被我拿了去，若是再掐好时间，引祖母到我们那里走一趟，看到我们正在吃鱼，你会引起什么？”
芸香也想明白了，不禁怒道，“老夫人如果看到您独享鲥鱼，还不知怎么气呢，才不管您是怎么得的，这不敬长辈，霸道跋扈的名声算是落下了。”
顾锦珠点点头，这姚氏也就这点能耐，在事上挑拨算计，却最不容易让人注意到。
往了，这只不过是一筐鱼，可甄氏性子刚硬，合府大事情都要掌握在手里，姚氏虽名义上当着家，却不敢违了甄氏丝毫的意。
而如果顾锦珠今吃了这鱼，甄氏必然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她就不只是受罚的事了，不光惹祖母厌弃，外头也会落下一个刚回府就生事的名声。
芸香简直不知道该什么了，忍不住叹道，“夫人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回府没两，就一出接一出，要是以后如此，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过不过也没得选。”顾锦珠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拿出那对鎏金镯子，塞到她手里道，“这镯子你拿去，和碧菀一人一只。”
芸香看着手中的镯子，颇有些嫌弃的道，“拿这种次品赏姐，还老气横秋的，也难怪姐看不上。”
顾锦珠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老气横秋不要紧，好歹也是鎏金的，你去把这个溶了，重新打个自己喜欢的首饰戴。”
芸香眼睛一亮，“谢姑娘赏。”
主仆两人向着碧竹苑走去，碧菀早把饭热了热，待她换衣净手之后，外间桌上已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芦笋炒肉，碧螺虾仁，火腿蚕豆，一盘白切鸡……还有一大碗火腿蚕豆冬瓜汤，喷香扑鼻。
顾锦珠一个人吃不完，便都赏了芸香和碧菀。
芸香忍不住笑道，“夫人这回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送了这么一桌好饭食过来，倒便宜了我们。”
碧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芸香便把事情了一遍，两个丫头边吃边叽叽咯咯的笑。
顾锦珠也觉的好笑，姚氏难得送这么多好吃食，如果甄氏过来，看到她吃的比她都好，必然大怒，却没想到自己早防着她了。
吃过饭，碧菀把东西都收拾了出去，回来忍不住道，“姑娘，新来的那个翠倒是个手脚利索的，厨房的洗碗和收拾柴禾，都是她和杨柳做的，那个喜鹊和七巧却不见人影。”
“翠？”顾锦珠想起那个穿绿衣面目平平的丫头。
“可不是，”碧菀边替她揉捏肩膀边愤愤道，“屋外的活都是翠和杨柳做，那个喜鹊和七巧就跟个大爷似的，有什么都支使她俩。”
顾锦珠点零头，姚氏的人她都不敢用，就都放在外间。
她想了想道，“这些时候，你和芸香多留心她们，若是不安份的，咱们找机会慢慢赶出去，若是心性好的，再留下来不迟。”
碧菀和芸香齐齐点头。
那过后，听甄氏足足罚姚氏跪了两个时辰，姚氏气怒交加，又不敢生事，倒难得老实了两。
没有她找事，顾锦珠的生活总算步入了正轨，每早起去延福居请安，剩下的时间都待在碧竹苑中，读书，练字，画画，日子过得无比清希
这几日，顾玉容倒是常常跑来找她玩，女孩儿真的笑声给碧竹苑都带来了不少生气，两姐妹倒是渐渐亲近了起来。
只是给甄氏请安的时候，每次遇见顾碧瑾，都会被她阴阳怪气的刺几声，顾锦珠只当她是孩子，懒得理会。
倒是顾芷月，那过后，竟再也不见她，听是被赵氏拘在了院子里，不让出来。
碧菀气愤的道，“刚得了姐的东西，就连面都不露了，明显是躲着咱们。”
顾锦珠却无所谓，赵氏性子谨慎，顾芷月刚和她相交就被抓伤了脸，更兼姚氏现在对她气恨交加，必会迁怒，她这个时候避开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她母女二人是在姚氏手底下讨生活。
世人趋吉避凶，大抵如此。
时间已进入了八月，暑热渐减，顾府后园种了不少桂树，此时挂满细碎淡黄的花瓣，风一吹过，香飘满园。
顾锦珠午后无事，便准备带了芸香碧菀去园子里打些桂花，想要做些桂花糕。
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见几个丫头守在外面，里面有几个厮正在打扫路径，将落下的花瓣都扫得干干净净，洒水铺路，又搬了数十盆开得正艳的花过来，将整个园子装点得焕然一新。
顾锦珠正要进去，一个厮就笑嘻嘻的拦了过来，施了个礼道，“见过大姐，这园子正在重新归整，请大姐过两日再来。”
“重新归整？”顾锦珠有些疑惑。
那厮笑道，“宫里传了话，二姐明日便回来，二姐一向爱这园子里的金桂，夫人便发了话，让把这园子好好拾掇拾掇，弄得漂亮些，二姐回来看了也高兴。”
顾锦珠还没话，身后的碧菀就忍不住怒了，喝道，“二姐回来便回来，这园子这么大，难不成别人就不能逛了？”
那厮笑了笑，面上却没有丝毫害怕之色，只道，“这奴才们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发了话，别人不能进，大姐还是等隔几日再来逛吧。”
他这话音一落，连一向沉稳的芸香都忍不住动气了，俏脸含怒道，“这园子是顾府的，又不是二姐一个饶，凭什么别人就不能进？这也太霸道了吧……”
正争执间，就听到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都杵这儿干嘛呢，是不是想偷懒不干活？”
那厮回头一望，脸色立刻一喜，冲着顾锦珠道，“夫人身边的金梧姐姐来了，大姐有什么事还是和她吧。”
完也不等她话，转身一溜烟的跑掉。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件杏黄长裙的丫头拂柳穿花的走过来，果然便是姚氏身边的大丫头金梧。
金梧看到顾锦珠主仆三人一愣，上前行了礼，笑道，“大姐怎么过来了？”
顾锦珠淡淡道，“午睡后无事，便想来园里走走，不成想却被拦了下来。”
金梧脸色却丝毫不变，只笑道，“哎呀，那可不巧，夫人刚发了话，让把这园子好好整整，这里又是尘又是土的，乱的不行，大姐还是等几日再来吧。”
顾锦珠没话，碧菀却指着远处几个嬉闹欢笑的人影道，“既是里面在归整，那为什么还有人在里面玩？”
远处的花丛里，有个穿着朱红衫子的身影正带着几个丫头扑花戏蝶，不时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依稀是顾碧瑾。
金梧笑了笑，淡淡道，“那是三姐在带着丫头们采花，准备插进瓶里，给二姐摆进房中，她们从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三姐最是熟知二姐的喜好。”
她这样了半，反正是不许顾锦珠进去，碧菀气得脸都白了，正想再什么，顾锦珠止住她道，“好了，不进便不进吧，我们先回去。”
她率先转身，芸香跟在她身后，碧菀恨恨瞪了金梧一眼，才跟过来。
回去的时候，顾锦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任谁被一个丫环踩在头上，都不会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