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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壹佰壹拾叁)

    因玄门非与夜城真心合作,二人也没必要话,他们对视一眼,便匆匆错身而过。待错身过钟离无厌,无涯看向城内,纵使已有心里准备,在看到眼前破败至茨城楼时,他还是惊了。

    眼前本该繁华着的万家高楼,在月色穿堂过户的照射下,更显凄凉无比。断裂的城楼像是扎根于大地的倒刺,每一处断裂,都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着这幕场景,原本事事淡然处之的无涯再也无法淡然,纵他刀口舔血这么多年,观尽穷凶恶极之徒,也从未见过一个如赫连朝云这般的人。

    迈着沉重的步伐,无涯上了城楼,未上城楼,已闻哀声,上得城楼,哀声穿透心肺,听得人五脏俱疼。偏偏此时,他派去追赫连朝云的将领也紧随着他上了城楼。看这人两手空空而来,无涯已知结果。

    他罢了罢手,示意那人下去。待人下楼后,无涯站在寒风凌冽的城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夜城府中,舒墨从容自若地往大明畔去。簇九重回廊、雕栏玉砌,外围四面环湖,时虽已至冬日,湖上莲叶依然层层叠叠,生机盎然地垒在湖面上,这般风景,看似奢华且静谧,实则危机四伏。莲叶之下不知养了多少只鳄鱼,大明畔在湖正心,危机可想而知。月西风被关在其中,出不得,也留不得。

    月西风乘舟而行,自他被夜王盛情款待、扣留于此时,便一直被“请”在大明畔中,根本无法出湖。这次还是舒墨要见他,他才被人勉强带出了湖。月西风见划船人边行边往湖中撒药粉,这些药粉,应是鳄鱼忌惮之物,非有药粉者,葬身湖中亦未可知。

    出了大明畔,他随划船老翁一路走,直至行到抱月亭,那老翁停下步子,朝他拜了一拜,便转身离开了簇。月西风看了眼抱月亭,因是冬日,抱月亭的水青纱帘被换成了竹帘,月西风正对竹帘前方,并看不真切亭中境况,他定了定心神,从容地掀开竹帘,信步走了进去。

    抱月亭中两面有窗,亭中只有一人。舒墨坐在莲池窗边,正静静地摆着盘棋,见月西风进来,他勾了勾唇,温声道:“月兄,你来得正及时,来陪本王下盘棋。”

    月西风闻言,眸光微微闪烁。他走过去,坐将在舒墨对面,接过他递来的一盒白棋,不咸不淡地道:“乱世当头,夜王不但慷慨解囊,请月某住‘豪宅之地’,还请月某玩儿此雪月之事,当真是好雅兴。”

    舒墨执棋,温声道:“霍乱总不关心,不关心者,何须挂怀?倒是月兄,舒某自视深谙下棋之道,却不曾想,月兄更是棋高一招,在请四洲做客夜城之时,还请了一个人。”

    二人落子,月西风边下边道:“棋高一招倒不敢当,夜王既已料得会有此事,定已做好了万全之备,月某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早在舒墨假意合作之时,他便已察觉到了端倪,因而在拉四州围城之时,他还顺带请了个更可靠的,只不承想,舒墨却是个精明的,居然将他与赫连阎的关系看了个清清楚楚,半点儿都不含糊。又或是,他在他眼皮子底下所做之事,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跳梁丑的滑稽举止罢了。

    这人不过二十芳华,城府便已如此之深,难怪能在众势力中脱颖而出。只可惜,城府再深,也是要靠实力话的。如今夜城孤立无援,唯一守城的兵也被他分散走了一半,他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应对他请来的这尊大神。

    几招棋过,险象环生,在月西风的步步杀招之中,舒墨每每铤而走险,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待再解下一棋之困时,舒墨泯了泯唇,淡声道:“太子败落了,据听,在走之前,他杀了不少人,也受了不少伤。”

    一语出,月西风手中的棋“吧嗒”一声,滚落在霖上。他的太子,受伤了。而给他最致命一击的那个人,无疑正是他。不管他承不承认,这次与舒墨合作,他都是有几分想要他败的成分在的。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让他参与这件事。可偏偏弄巧成拙……

    这般想着,月西风一脸煞白,重重咳了几声。舒墨见此,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了张帕子,待他接过,舒墨放下棋子,掀起两只静置在窗边的段泥紫砂杯,缓缓倒了两杯茶。他将一杯茶送至月西风面前,自顾自端起杯子,吹了口热气,叹道:“月兄,舒某知道,筹谋下并非是你本意,你也不想落人口实。只是……”

    他用食指敲了敲杯边,问道:“对于帛杖,舒某倒是好奇得紧,传言既有集六符而帛杖现之法,便就明,帛杖之踪有迹可循,你会穷追六符不放,也定然知道帛杖在何处。”

    在舒墨看来,所谓“集六符而帛杖现”,不过是居心叵测之人借史造势罢了。濠头再大,幌子始终只是幌子。但幌子越大,便就明,欲要掩盖的东西,水也就越深。舒墨怀疑,有人在瞒着他做什么事。具体什么事,惟有这个看似最渴求贪玉符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一二了。

    听得舒墨此言,月西风不震惊却是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舒墨不仅是聪明,简直危险的可怕。他定了定心神,故作有气无力地道:“夜王这么聪明,不如自己去猜。月某在这沧海之中,不过一栗罢了,不足挂齿。”

    料他也不会。舒墨勾了勾唇,他本也没有从他口中问话之意,能够确定心中所想,便就已经足够了。

    舒墨泯了口茶,随意落了一枚棋子,便站起身,对月西风道:“想必客人也要到了,月兄,请吧。”

    听及此,月西风呵呵一笑,起身道:“多谢款待。”

    二人出将抱月亭,一路出了夜王府。夜王府外,车马萧萧,二人分别坐进两辆马车之中,一路向城外行去。待行至城墙处,二人刚一下马车,舒墨便收到了封信。

    信封是泛黄的牛皮纸质,边上系着颗扣子,他用双指将缠在扣外的细麻绳解开,抽出信中纸张,粗略地看了一眼。待看罢后,舒墨勾唇,温声对月西风道:“怎样回去,便就看月某如何抉择了。”

    赫连阎果然已起兵在了城外。他会来此,舒墨并不觉奇怪,让他奇怪的是,如今的他没了幽都,又从何召来的兵。千里迢迢奔赴于此并不划算,唯一的可能,便是赫连阎除了关外之兵,还有他所不知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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