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突然就笑了。
这个孩子,是杨通文的孩子。程有容并不能做到把杨通文所有的孩子视如己出,可这个孩子只是个公主。实在程有容所有担心之外的公主。在我有自己的孩子之前,我会倾心对每一个,公主。
我拿过了那一串铃铛,冰凉的铃铛在程有容的手里被捂热了,才敢放进姑娘的摇篮里。“你现在胳膊太了,还带不上呢。等你大了,把这个带上去,一定很好看。”
我从承嗣阁出来,身上似乎还沾染着同昌浓浓的奶香。程有容看了姑娘,此时是心情愉悦,格外的舒畅。她指了指承嗣阁边上的御花园,饮者会意,给她裹紧了大氅才走的。“这会子可不能发热冒寒的,若是像那魏氏一般,一两个月见不到陛下。那可真的是让人头疼,我可不愿意受这样的苦楚。”程有容突然想起魏氏在夜宴上闹出的笑话,她一挑眉毛,忍住了笑意。
御花园的景致程有容看了许多次。无外乎是这个样子,一步一景,慢慢地换。可程有容并不敢过早的把这一场风景看完。我在这座宫城里面还有我无尽头的后半生要过,所以我现在并不能将这座园子看完。我怕我过早地看尽了院子里的所有美丽,后半生都要落的无趣苦闷。
我突然开始期盼春来。或许春来了,我能有一个孩子,像同昌一样的孩子。他也会有软软的手,我可以看着他慢慢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我的孩子啊,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春什么时候来啊——我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同昌出生的时候,越中的的确确热闹了好几日,大多人借探望恭贺的名义,塞一把珍重名贵的礼物,这是给同昌的祝福,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明面上的,我都敢收,来者不拒。
我不怕别人我借机敛财。我信手翻开一本专门登记给同昌礼物的账本,浅浅笑开。我竟已考虑到同昌及笄开府成亲那日,该给她的,我一分不留。倘若我无缘抚养她长大,这也只是,我身为人母,仅仅能做的浅薄之事。
大雪冬寒,外面的枯枝都竞相承受不雪重量,重重的砸在地上。绿枝着急了好几日,直催我到承嗣处看一看她,怕下人疏漏,怕她受伤着凉。今日一再催促,我叹息一口气,点了头,加一身拥毛披风,往承嗣堂去了。
路上积雪皆扫在两边,除了零星扫杂黄门和婢女外,再没什么人。我听绿枝是有些抱怨我的,直指我冷心冷情,我莞尔一笑,并不在意。
绿枝固然不知道,我只是想借此保我和我的同昌一年半载的平安——一个不受母亲喜欢的公主,她身上的目光,总会随着越来也多兄弟姐妹的出生而转移。因此,我冷心冷情也罢,我重男轻女、因为同昌不是皇子而埋怨也好,我总归,只是想保她平安长大。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我掀开堂外的帘幕,就见庆嫔在同昌床前,不由得微微一愣,须臾垂首朝她行礼:“给庆嫔主儿请安。”
起身来,我稍稍侧首,就瞧见襁褓中的铃铛,心下微微一叹。倒不怕程氏有心将同昌要过去抚养,只是感慨她,既有心,也有力。
反观我,就算抱着同昌走一步,也是顾虑重重。
彼时双成在鸾鸣的西厢里翻出一座绣架,从此这个丫头闲了便撑好了绣底儿,七八种颜色的线摆了一排,日日拈针做绣样儿。大约是从前在这里住的哪位嫔妃留下的东西,桐木的脚踏光亮如新,过往的痕迹只是些微的蒙尘,一扫而过的事情,只笑双成过一年也是十六,又迷上女红这东西,怕是最想绣一对儿鸳鸯,悄悄自己装香袋儿上挂着。谁承想她一瞪眼,将那绣面儿转过来给怜止瞧,是一对儿金童玉女,捧白藕捧如意的。
“金童玉女,也算应景。”怜止现下腹中空空,是没有孩子的,这景儿应的不是自个儿,是如今的沈氏。因着这图样想到节宴上敬酒的她,当时众人皆惊,只道是如魏氏一般饮酒过度了,方才引得吐了出来,太医一诊,便是有喜。万象更新的时候,有了这样的喜事,当然是最相宜不过了。年内寒冬,反而更想着闲下来走动走动,遂携双成一道儿往景丰去,顺带让她寻了那花模子出来,与晋嫔的时候库里赏下来的一只玉叶蝉坠一同带上了。
至景丰,张灯结彩的绸子还扎在宫里树外,猎猎在风中舞动,连带着出来迎饶媵也是一派喜气。含笑着人通报,是知会你们宜主子一声,纪嫔到了。
纷纷暮雪,如同铺盖地的羊毛毯子盖住了一地色彩。寒风瑟瑟,墙角三两枝桠抖抖枯枝,霜雪砸入雪地。
傅荆玉朦朦胧胧地醒来,刚想抓过自己床头的被誉为灵感源泉的干花把玩一番,却只摸到了冰冰凉凉的木头,吓的她眼睛的迷茫瞬间褪去了,一骨碌地爬起来,裹紧被子,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挪了窝。
想想不禁叹了口气,那么充满艺术感的作品却被她爷爷嫌弃的一件都没带上,还冠冕堂皇地着不想荆玉这么想他......她一想也就算了,礼让老人家,人人有责。
不过据这皇宫里和璧隋珠,珍馐美馔,奇花异卉比比皆是,荆玉眨巴眨巴眼,暗暗在心里的本本记上,“感谢爷爷。这些可都是我未来的灵感源泉。”她可是要当艺术家的人。
户外飘着鹅毛大雪,荆玉叉掉了所有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又想了一想,据她这几八卦得来,宫中的老人性子个有千秋,倒是庆嫔是个性情中人,“不定还能找到个懂我艺术的人。”
在心里默想了一番,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愉快的敲定今的行程。挪下床,收拾了一番没忘了带个自己的艺术品去。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里没忘了揣一个不大不的暖炉子,快步走到留仙宫瑶华阁前,甜甜地对着宫侍着:
“劳烦您禀报,秀女傅氏荆玉望拜见程主儿,不知程主儿可有空?”
闻珠音婉转,知恩眉羽微扬。她竟将自己家室记得这般清楚。缓落玉笋,抚过裙间粉红花缎,就着眸底晕开的讶然,知恩点点脑袋。
“正是,妹妹竟是晓得我的。”
冬雀灰翅扑棱,从雪堆如玉砌的屋顶腾起,一头扎进万里清明里。啁啾声唤回灵台故影。知恩瞳如点漆,忽如矾水掺进,点滴俱染亮色。
“我想起来了——”
知恩将柔荑扣住木椅边缘,语含恍然。行人司掌贤才征聘,如何不晓当年福州府的江进士。何况江氏独女,声出其父,贤名远播。怪不得、名字是这般熟悉的。
“月窃妹妹孝贤知礼,素为坊间盛赞。是我不识泰山,妹妹勿怪。”
街语巷谈,流言榭语,归绥脑海里,知恩唇启嗫嚅。若终某日,父亲久卧床榻,需她亲尝汤药,随侍在侧。其情其景,知恩难以描摹于脑海。感佩由心生。
“妹妹往日在福州,可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否?不准,我们曾打过照面呢。”
我如今处于一宫侧位,我无惧于此时会多那么一个孩子。只是我福薄命薄,至今也没能承住家雨露,没能为杨通文怀上个一儿半女。程有容轻轻地推着同昌软楠木的摇篮,她有的没一搭的逗着摇篮里的姑娘。可惜这姑娘可一点也不给面子。只是拿着她那双眼睛盯着有容看,肉嘟嘟的胳膊在空中挥舞。程有容噗嗤一下被逗笑了,她看着软软的孩子,心里化成了一滩水。
孩子母亲的请安声拉回了程有容的思绪,我转头看向她。她或许蒙了这个孩子的眷顾,可这个孩子是个姑娘,也只是个姑娘。所有人对她的希冀顿时沦为了嘲弄。程有容没出声,只是朝她点零头。我又看了眼同昌,开口。“是本嫔耽误你们母女相见了。”
我从同昌的身边起身,缓缓地往她那里走了一步。她是同昌的生母,她才应该坐在那里。通常这么的年纪,却要被迫与生母分隔两地。幸好,程有容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未来的孩子。
至少我的孩子,不用进承嗣阁。
“到辛苦你明粹宫承嗣阁两头来回跑了。”程有容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内务府贡了面粉给留仙宫的厨房,程有容听了,一时间兴头上了来,兴冲冲的跑到了厨房去。“干茶花三钱,本嫔要才晒干的干茶花。”程有容不放心旁人,还特地去差了饮者,仔仔细细的挑拣了漂亮的茶花。她自己手上劲头大,嫌弃那些宫人手法不对,程有容便要自己上手。她把袖子卷得老高,到底是杨通文嘱咐了要对着太后讨巧,程有容还没有这个心思呢。
那些干茶花里头甜了桂花蜜,程有容追求甜而不腻的点,这一点桂花蜜是瑶华阁院子里头常备下的。她先是将一块块鲜花饼模样捏好,再在上头刷出晶莹的糖油。烤制的时间里程有容乘着功夫做了许多的点出来。万事俱备了,饮者端着一叠又一叠的点上来。程有容还没来得及自己尝一尝,门外的黄门便称外头的姑娘请见。
程有容并不认识她,但也不好把她拦在门外。“把姑娘请进来吧。”那一位姑娘从外面进来,程有容也没来得及上下打量她,便开口招呼着。“你可有了口服,这些东西才做好呢,给你头一个尝。”
我如今处于一宫侧位,我无惧于此时会多那么一个孩子。只是我福薄命薄,至今也没能承住家雨露,没能为杨通文怀上个一儿半女。程有容轻轻地推着同昌软楠木的摇篮,她有的没一搭的逗着摇篮里的姑娘。可惜这姑娘可一点也不给面子。只是拿着她那双眼睛盯着有容看,肉嘟嘟的胳膊在空中挥舞。程有容噗嗤一下被逗笑了,她看着软软的孩子,心里化成了一滩水。
孩子母亲的请安声拉回了程有容的思绪,我转头看向她。她或许蒙了这个孩子的眷顾,可这个孩子是个姑娘,也只是个姑娘。所有人对她的希冀顿时沦为了嘲弄。程有容没出声,只是朝她点零头。我又看了眼同昌,开口。“是本嫔耽误你们母女相见了。”
我从同昌的身边起身,缓缓地往她那里走了一步。她是同昌的生母,她才应该坐在那里。通常这么的年纪,却要被迫与生母分隔两地。幸好,程有容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未来的孩子。
至少我的孩子,不用进承嗣阁。
“到辛苦你明粹宫承嗣阁两头来回跑了。”程有容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京都寒冬的午时,是冷热的较量。我停下用膳的筷子,推开越中轩的窗牗,就瞧见一把金辉洒进人间的堂皇,那寥落的北风,依然呼咧咧的,控诉这地一色的冬日肃杀。
我重新关好了窗子,回座用膳,也竟多吃了数口。再不去想我命定的劫数是哪个神仙一挥而就的书,平日来插花烹茶,下棋捉史,我乐于把越中轩辟成黛瓦红砖的一隅清净,也不怕有谁来染指,我只自信,我能护住这个暂且属于我的楼房。
绿枝抱来几枝新鲜的红梅,我翻看一眼,还算满意,叫她留住给我。当下便用温水洗净了手,执一把剪刀,将多余的枝条料理干净,不徐不慢的摆布成一扎还算看得下眼的花束,拢眉思量不久,便起身更衣完连瓶抱着去见大君,以拜见的名义。
经过重重叠叠的传话引领,我跪下来给他请安时,已离我来这里的时候过了半个时辰。
礼后我将新剪的花束奉上,莞尔:“新发觉的,梅花虽,但修剪扎起,那一星半点的颜色,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