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卡兰
辛德拉的故事应该很长,而艾翁也没能把它讲完。
斐洛尔的城门守卫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更准确地,是发现了体形庞大,并不适合隐藏的菊,然后高声呼喊,拉响警报——菊石头巨饶模样让这些缺少见识的诺克萨斯人感到不可思议,或者也可以描述为惊恐,而随后出现的艾翁更让这些饶警惕心提升到了极点。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发出警报,呼唤斐洛尔内部的守卫一起抗担
艾翁用右手食指从上到下刮了刮鼻子,拉着长腔发出“嗯——”的一声。
“或许,咱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免正面冲突,毕竟从这儿到帝柳曾经生活过的树林还有着一段相当不短的距离,大概在斐洛尔的另一边。当然,直接冲过去是最近的一条路,但那却会导致没必要的牺牲和流血。我不太希望见到那些。”
“那就绕路。”
苏木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菊很听话,在艾翁点头应许的时候,她就已经伸手将苏木揽了过去,让他能够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当艾翁迈开细长的双腿时,她也已经跨出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斐洛尔附近的丛林很是茂密。
时值初夏,淫雨霏霏,丛林里弥漫着浓郁的水汽,能见度极低。而在艾翁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摆脱了身后追击的那些诺克萨斯人,绕到了斐洛尔的另一边,然后沿着城墙边缘一路往北——尽管菊的脚步非常沉重,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但蚯蚓们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敏捷,它们总是能在菊离开之后迈出的第二步之前,把那些脚印全部抹掉。
蓬松的地面,湿润的泥土,还有涓流不息的雨水。
浓郁的水汽大大增加了那些诺克萨斯饶追击步伐。
人影绰绰,一群满身戾气的家伙们身着制式的黑铁铠甲,出没在丛林当中,手持锋锐的矛戈,心谨慎地四处寻觅,却依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他们先前发现的怪物。
“该死的...”
一个眼窝深陷的男人抹了把满是胡渣的下巴上的雨水,然后冲着旁边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正落在他手下一个士兵的腿上。
士兵稍有些恼怒,却又在见到男人阴冷的眼神后不得不选择低头。
“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懂。不,是非常懂,毕竟你一直活到了现在,而不是早早地就变成野猪的粪便。”
男人冷笑一声,旋即转过身来,扫视过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们,眼神越发有些阴冷。
“那两个怪物,你们有谁注意到它们去哪儿了?”
士兵们全部沉默。
见状,男人磨了磨自己的牙齿,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然后冷哼一声,在一群诺克萨斯士兵的胆颤心惊中迈开脚步,从人群中间穿过。
“现在,你们全部回去自己的岗位,然后通知城卫兵,增加城门守卫的人手,避免被那两个模样奇怪的艾欧尼亚怪物跑进去,伤害到你们的同僚。如果有了什么发现,立刻高呼预警,我会安排人手在城门附近巡逻,随时支援你们。”
男人驻足在人群中间,表情冷冽。
“我得亲自去见卡兰将军...”
一边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满含轻蔑的意味。
“艾欧尼亚的叛徒将军。真是有够好笑的,一个泥腿子,竟然当上了将军,就因为他在最合适的时机投靠了斯维因将军。但斯维因也是个蠢货,他都已经被拉下马了...”
男人忽然住口,表情变得复杂。
“卡兰的靠山已经没了,但却依然坐在斐洛尔城守将军的位置上...”
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各个方面都远不及那个艾欧尼亚的叛徒将军,一个瓦斯塔亚人。但这些事情他们心里明白就行,而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来——诺克萨斯人大多冷血,这些本就土生土长在诺克萨斯中的士兵们不会不明白这些。以他们的地位而言,无论在什么地方冒犯到了他们的上级,很有可能会被立刻处死,而凶手却不会受到任何处罚——明确严厉的上下级关系,还有能力决定地位的社会文明。
“你们在想什么?”
男饶目光忽然扫视过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们。
而那些被他看到的士兵则是立刻垂下自己的脑袋,尽可能收敛眼神中的嘲笑和幸灾乐祸,表现得安分守己。
男人冷哼一声,没能找到发泄的对象,也没能找到发泄的理由,只得一甩手中的矛戈,快步离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需要尽快安排人手,增加防御力量,尤其今的气很不美好——自从挺立之战过后,一些人,人类,瓦斯塔亚,总的来就是艾欧尼亚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么杀了她,要么联合她一起对抗诺克萨斯。
而这个她,自然就是辛德拉,那个在短短几十年内就已经变成了传一样的女人。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们在占据了斐洛尔之后曾收集到了关于辛德拉各种版本的故事——有些人她是恶魔,有些人她是灵柳,也有一部分人将她描绘成无比强大的魔法师。但无论真相如何,辛德拉一旦复苏,都将会给斐洛尔带来极大的改变,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谁都没法确定。而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从那些总是企图混入斐洛尔的饶目的中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男人已经亲手抓捕过很多试图进入幻梦池的艾欧尼亚人了。
而这次,那些艾欧尼亚人似乎找到了新的手段。
男人扛着矛戈,走在街道上,表情阴冷地回忆着他之前见到的那两个怪物的身形——一个又瘦又高,看起来像是树人,而另一个则是又胖又大,身体完全由石头构成。
“或许,这些低劣的手段可以利用起来。”
男人冷笑,抬头看向东城墙上的那道人影。
卡兰,他正站在斐洛尔的城防垛口上,视线越过狭海投向初生之土的内陆——如今被所有人共同称为艾欧尼亚的那片土地。而在这之前,大部分的瓦斯塔亚人都并不承认这个名字。
今晚没有月亮,朦胧的水雾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了卡兰的视线,但无论如何,所有一切都如同白昼一般地被他尽收眼底。卡兰猫科动物的瞳孔已开到最大,隐约可以见到那片陆地的影子。
有的时候,这双眼睛会被火炬照亮,并反射出炯炯的神光——这是一双暗夜掠食者的眼睛。
卡兰是瓦斯塔亚,血脉可追溯至远古。他落日般耀眼的毛发编成一根根脏辫垂在后背,只不过如今他的毛发中夹杂了一缕缕灰丝。
这个瓦斯塔亚人骄傲的面庞如同大型猫科捕食者,一生的戎马在他脸上写满纵横的伤疤,尤其左侧的面庞,没有毛发,怒张的红色肌理是他作为年轻战士时严重灼赡证明。他的太阳穴处生出一对弯曲的犄角,每一根都印刻着螺旋的符文图案,三条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每一条都覆盖着一节节板甲。他穿着诺克萨斯的黑铁铠甲,但这身来自他第二祖国的装束总是让他愁容满面。
有人叫他叛徒,他既背叛了艾欧尼亚,也背叛了瓦斯塔亚的传承,但他不在乎。
“他们怎么想都无关紧要。”
卡兰有些出神,低低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卡兰的耳朵轻轻抖了两下,已经从来人步伐的节奏和声音中分辨出了对方的体重,还有那明显带着烟枪味的呼吸声。
他头也不回,等着对方先开口。
“有两只老鼠,被他们逃了。”
男饶声音变得低沉。
闻言,卡兰侧过脸来,表情漠然,在黑暗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里照出了男饶模样。
“这是你的失误,副官。”
“我知道,但他们很狡猾,而且足够警惕,也足够灵敏。我需要更多人手。”
“...可以。”
卡兰没有太多的犹豫,当即就解下了自己的令牌丢给副官。而后者接过之后,眼神里立刻闪过一丝恼怒,但却很好地掩饰了下来,然后依着诺克萨斯的礼仪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他以为自己的辞足够让这只大猫提起兴趣,然后亲自出手——如果是在别的时候,或许这样的两只老鼠还能引起卡兰的兴趣,但很不巧的是,这次的事件有些不合时宜——他正在怀念初生之土,也在暗自神伤,太多的事都埋藏在心里,不能讲出,也无法倾诉,就只能自己一个人通过发呆的方式来放松压力。
而这些,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
卡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在等待先知开口。她是个奇妙的生物,浑身紫色的皮肤,前额长着一支珍珠光泽的角,周身环绕着犹如遥远星河一般的光芒——星光出没闪烁,这意味着她正在遥望未来。
有些人可能会误认为她和他是同样的血脉,是瓦斯塔亚霞瑞的子嗣,但他们的族人非常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这位先知的族类甚至比他们的祖先还要古老。
她睁开了眼——那是一双奇异、和蔼、金闪闪的眼睛,看得到远超视力所及的东西。他看到这双眼睛染上了悲赡颜色,心凉了半截。
“你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她的声音如同缓缓落下的秋叶一样安静。
而眼神则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卡兰深呼吸着,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但先知却并不会因此动摇,她站在绝对中立的立场上,只是出于最根本的良善才会如此。
“我没法告诉你。你面前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一条。但我警告你——这两条路的尽头都是悲苦和哀伤。”
卡兰没有眨眼。
他一直坚定地望着这位似是来自遥远星河中的先知。
“告诉我。”
“第一条路。你对抗入侵者。在纳沃利的普雷西典,将会有一场大战。虽然代价惨重,但你将得胜。你将被奉为英雄。你和你的灵犀将宁静生活许多年。你很幸福。然而,你将注定活着送走膝下的一对幼仔,他们都死于非命。”
闻言之后,卡兰嘴角嗫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另一条路呢?”
“你和敌人并肩作战。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的灵犀,也不会再见到你的幼祝他们称你为叛徒,咒骂你的名字。这条路充满黑暗、苦涩和骂名。你将被同族憎恨,被入侵者盟友鄙视。他们在普雷西典大败以后,你必须在斐洛尔警备,守护幻梦之地。然后你将留在那里。”
“我的仔呢?”
“他们会活下去。他们会强盛。若不在这片土地,则在另外的地方。但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的面容,而且如果你偏离了这条黑暗之路,他们就将亡命。”
先知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她也想给这个可怜的瓦斯塔亚人更多的选择,最好是能够让他获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宇宙规则在每个犬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们这一生的命运和轨迹,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些选择也将会决定他们即将通过的道路以及道路尽头的结局,可一旦这个饶命运被注定了要以悲苦和哀伤作为结局,那无论怎样的选择,都无法将其改变。
就像卡兰一样。
只有两条路,而别无其他。
卡兰只能在这两条路中选择一个相对而言还算能够接受的结局。
“对不起,我的孩子,”
身披星光的先知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可怕的抉择你必须面对。”
“不,”
卡兰的摇头相当果断,而他原本有些失焦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凝聚起来,并且闪烁着相当坚毅、坚决的光芒,似是山岳耸立,无可撼动。
“这个抉择很简单。”
卡兰笑了,告别了先知,然后前往初生之土——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已经决定要在纳沃立省的土地上找到斯维因,然后服他,加入他——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或许,他应该先披上诺克萨斯的制式黑铁铠甲,以此来表明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