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二)
二
黑姑带着队伍刚离开的第二天一大早,鬼子就包围了店头村。
这次鬼子是集中行动,冈村带着十字路城里的鬼子和保安大队以及各炮楼的鬼子伪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店头村。前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搜查八路,另一个还是抢麦子。
店头村有八路的消息是鬼子内部情报机构的特务打听到的。这些日本特务都是从临沂城里来的。
自1931年“”事变之后,大批的日本特务、浪人像进口的花蚊子样一群群先后进入沂蒙山区,以开办贸易商社、药房、铁货馆、宾馆等名义,从事侦探、走私和贩毒活动。沂蒙山区中心城市临沂沦陷后,整个沂蒙山区全部被日本鬼子占领。小鬼子为把整个沂蒙山区变成他们统治的殖民地,又集结来了大批的特务,如苍蝇一样四处乱飞,不择手段网罗一些见利忘义甘当随风草的汉奸,逐渐渗透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领域,掌控机关,垄断控制权,对抗日的军民做着侦捕、幽禁、策反、屠杀和细菌实验等勾当,不择手段对抗战力量进行疯狂反扑。他们还实行了“总力战”方针,先后在沂蒙山区设立了沂州分遣队、泺源公馆郯城分馆、宇野情报室、沂水的朝阳公馆、费县的七个道会门,将特务分子渗透到沂蒙山区的各个角落,无孔不入进入各级抗战队伍、警察局、保安队,甚至连土匪窝都不放过。在短时间内就形成了组织严密、行动诡秘、上下通联、纵横交错、无孔不入的庞大特务体系,采用极其阴险而又隐蔽的手段,搜集抗日战区的情报,侦破八路交通站等地下组织,策反、诱降、诱杀抗日部队和地方的干部。
这些特务身着便衣,打扮成商人、过路人,或者街上乞讨的、走村串户要饭的,游荡在十字路城周围八路军活动的地带,打探八路军和区大队的消息。这些特务十分狡诈,做事处处百倍小心,就连上门讨水喝,也是先让乡亲们先喝,看似尊重的一种礼貌,但实际上特务们是怕水里有毒。
特务将侦探到的消息反馈到冈村后,冈村不敢怠慢,立即集合大队人马,急忙火速扑来,本想来逮个正着,不想黑姑他们头一天晚上半夜时分趁夜黑转移了。
扑了空的冈村十分恼火,便决定既然来了,就得好好整治一下,要挖出亲近八路军的积极分子,更不想空手回去,顺便把收获的小麦征作军粮。
还是老办法,把村里所有的人像赶羊群一样撵到村南头的打麦场上,然后鬼子伪军挨家挨户翻了个底朝天,一瓢麦子或者半瓢面也不嫌少,都要抢走,装进随身带的布袋里。
保长曹大眼一手提着铜锣,一手握着锣锤子将铜锣敲得咣咣响,边走边喊,老少爷们,都去家前打麦场上听皇军训话喽——
村里的乡亲们便如受了豺狼袭击的羊群一样,带着满脸的惊吓,身不由主地被鬼子赶出来,稍有怠慢,不是被刺刀顶着划破身子,就是挨着枪托子的猛砸,如稍微扭动晃动身板反抗,便立即倒在血泊里,将性命丢在大街上。
打麦场上,翻译官林礼在喊话,说,乡亲们,太君今天来,是搜查八路的,只要你们说出隐藏在村里的八路,和八路的去向,大伙就可以回家了。不然的话,太君的手段大伙想必也都听说过。他顺手一指冈村旁边那只正吐着长舌头的狼狗,便威胁道,大伙看清了,这可不是山里的狼,这是一条狗,是和狼配的杂种狗,但比山里的狼还凶恶,专吃人肉……
林礼的话音还没落,乡亲们听了,一股寒气便从后脊梁袭遍了全身,不由自主地互相靠近着,拥挤在一起。
见此情景,冈村对着牵狼狗的鬼子一摆手,那鬼子便牵着狼狗扑向人群,狼狗张着贪婪凶猛的血口叫唤着,尖锐的牙齿如刀锋样随时可以撕裂吞噬惊吓人群中的每个生命。面对狗仗人势面目狰狞的狼狗,乡亲们如坍塌的堤坝样不由自主地往后缩退着,但后面又是鬼子举起的刺刀,让后退的身子又前倾了回去,如水中无桨的一叶小舟样,前后无助地飘荡着。不懂事的孩子们便被吓得哇哇直哭。身旁的母亲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孩子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这时,冈村喝回了牵狼狗的鬼子,对着身边的孙二壮命令道,你的去把刘雪梅找出来。孙二壮听后便应声道,是!随后抬脚欲往前走去,站在孙二壮身后的狗子一步窜上前来请求道,队长,还是俺去吧,俺认识刘雪梅。
打心眼里也不想去的孙二壮便借坡下驴,说,好!
狗子便一个立正,敬礼之后,快步来到乡亲们面前,对着人群喊道,刘雪梅在哪?赶紧出来!不出来的话,俺也认识你。
狗子之所以主动要求,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从某些方面来说,狗子是个喜欢抓会的人,自我感觉聪明,做事滴水不漏,他想,在鬼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皇军看上自己,争取早日能和孙二壮的肩膀一样齐。可是,人哪,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天,狗子甘当了一个跳梁小丑。
刘雪梅听到狗子的叫唤,便犹豫了一下,她自己也知道,鬼子这次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身边的四婶用手扯了刘雪梅的衣角一下,意思很明显,不让刘雪梅过去。但刘雪梅想,今天如果自己不出去的话,乡亲们会有更大的灾难。因为,鬼子可能已经知道了西山区队在这里居住的消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有备而来。
这时,狗子又在喊,刘雪梅,你还是自己出来吧,俺过去把你揪出来那多没面子啊?
刘雪梅心里骂着你这狗汉奸,便用手拨拉开前面紧堵的人墙,自己走了出来。来到狗子面前骂道,狗啊狗,名字没有错起的,你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狗腿子了。狗汉奸!
狗子见刘雪梅出来了,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9真是雪梅啊,越来越俊了呀。看着你,俺就想……
想你娘个头呀!你姑奶奶从来就这样,上对得起老天,下对得起爹娘,中间对得起良心。不像你这狗娘养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事,白披着一张男人皮,到头来,还不知道死在那一节上。
嘚嘚!嘚嘚!哎吆!乖乖呀!狗子一边得瑟着舌头,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几天不见,长本事了?这话大都是男人说的,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刺耳呢?是不是让八路染布了?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赶紧找个镜子照照,看你那德行。刘雪梅愤愤地说。
俺怎么了?配不上你?当年俺一直想着你,心里也只有你一个,就想一定把你娶到手,可没想到,你偷偷嫁到这鳖村里,真他妈的让人伤心。被羞辱的狗子开始激动了起来。
跟你有关系吗?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癞蛤蟆样子啊!刘雪梅鄙视着狗子,不屑地说。
狗子见刘雪梅丝毫不领情,感觉自己以往的单相思受到了侮辱,便不由得气喘起来,发狠地说,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俺看扁了,真认为俺吃不上你这天鹅肉了?俺最后向着你一次,给你提个醒,今日你要是听俺的话,俺可以在太君面前保你不死,不然的话,俺就割下你身上的一块肉回去包饺子吃,尝尝你这天鹅肉到底有多鲜?你信不信?
畜生!你就是一个吃人粮食拉狗屎的狗畜生!刘雪梅大声回应道。
狗子见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同时看到冈村一直在观看他们的对话,于是便转身小跑过去向冈村报告说,刘雪梅已找到。
冈村听后,一直绷着的脸稍微活泛了一些,便手握着指挥刀来到了刘雪梅的面前,也不说话,两眼紧紧盯着刘雪梅,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番。此时,站在冈村面前的刘雪梅,皮肤姣好,白皙干净,腰板笔挺,你可别说,还真像风雪中的一株白梅。
冈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先是正面后是背面,仔细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一点瑕疵,但一时半刻又找不到,于是便围着刘雪梅转起圈来。
刘雪梅看见冈村站在自己的面前一直不说话,围着自己转着看,便一时摸不着头脑,想象不到这老鬼子在想什么。但是,她心里是一本大帐,不管鬼子怎么想,都是不怀好意。
冈村围着刘雪梅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之后才开口说话。
刘雪梅见了,心里骂道,你这是给你老娘圆坟吗?
冈村问刘雪梅道,你的是八路?
刘雪梅没开口说话,而是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知道八路的去处了?冈村继续往下问着。
刘雪梅还是不开口说话,再次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里面谁还是八路,谁与八路有联系?冈村压住气再次问道。
没有!没人和八路来往。刘雪梅开口说话了,那语气不用丝毫质疑。
八嘎!刘雪梅的话彻底激怒了冈村,嗖地一声把指挥刀拔了出来,只见白光一闪,那冒着寒气的长刀便架在刘雪梅的脖子上了。
刘雪梅立时感觉到脖子有一条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本想往后躲闪,但她还是挺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面尽管有着恐怖的目光,但更有仇恨,便直视着冈村的嘴脸。
冈村从刘雪梅的目光里读懂了一个乡村妇女的仇视,虽有胆怯,但也是如飞鸿迅速而过,剩下的全都是不屈的坚贞。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用软法子是征服不了的,于是便挥手找来狗子说,你的拷问她。
狗子得令后,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立即点头挺腰立正道,嗨!
狗子便让两个伪军把刘雪梅五花大绑在打麦场边上的老槐树上,狗子靠近跟前,假惺惺地对刘雪梅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说了吧,再说,他们给你多少好处?
刘雪梅呵斥狗子,你是个男人的话,就把枪口对着小鬼子,对自己的乡邻乡亲动手,算什么好汉?就是孬种一个!
狗子恬不知耻地说,这年头,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管他什么鬼子不鬼子的?今年春天闹见年,饿死了那么多人,但俺却是顿顿吃得饱饱地。你呢?没饿死就烧高香了。那些八路怎么不让你们吃饱啊?他们还自气不顾呢,天天连菜汤都喝不上,到今天也就是个渣腐菜肚子,没多少油水,你还有啥奔头?不如这样,你今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俺跟太君求个情,在村里你也住不下去了,干脆跟着俺去炮楼里,圆了咱俩的夫妻梦。
去做你的狗屁梦吧!你真是仰着睡觉——想到天宫里去了。也不看看你那德性,狗汉奸:奸狗!刘雪梅开口大骂起来。
想天宫里?你是说你是嫦娥吗?今天不管你是嫦娥还是天鹅,一切都攥在俺手里,就由不得你了。狗子面对刘雪梅的骂声,依旧嬉皮笑脸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