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你是我的小公主
江涛把从衙差那里推来的独轮车放到了大牢门外，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进来。
“赶紧，赶紧抱到车子上！”
江涛小心翼翼地抱起允儿，深一脚浅一脚往大牢外边跑去。胡太太也跟着跑了起来，边跑边叮嘱江涛小心跌倒。
史大人张大了嘴巴，想要喊什么，最终没有喊出来。
从金城大牢门口到德化坊宅子，大约是五六百步的距离。江涛死死地握住车辕，用尽全力往前冲，胡太太跌了一跤，爬起来接着在后面追赶。
允儿抱着肚子，叫了起来，每一声痛苦的叫喊都像是一把剪刀刺入江涛的心上。他恨自己没长翅膀，他恨自己白白是个男人！
气喘如牛，挥汗如雨，跌跌撞撞，总算是到了家门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踹开门，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江涛前脚进来，胡太太后脚就来了。
“刚公子，快，快准备一盆开水！小东子，快拿剪刀来！”
允儿在床榻上痛苦地呼号着，江涛顾不上这些，眼看着屋子里没有一点开水。这可怎么办呢？
急中生智，他操起木盆，冲出大门外。
德化坊的宅子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正在做饭。
江涛不管是谁家，只要看见大门开着，就径直冲了进去。那家的铜锅里水开了，冒着热气，女主人正准备将面鱼儿下到锅里。可一转眼，锅都不见了！
江涛来不及解释，“哗啦”一声将滚烫的开水倒进木盆，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只听那女人跟在后面破口大骂：
“哪来的疯子！”
江涛将热气腾腾的木盆端到屋子里，胡太太将一把剪刀扔到了开水里，便示意江涛出去。
江涛乖乖地出去，门关上了。屋子里就像是在杀猪一般，江涛在门口紧紧攥着拳头，耳朵里嗡嗡直响：
“完了，这下完蛋了！”
他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云儿的尖叫声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彻底绝望了，一屁股坐到在旱台上。
小东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呆呆的，哭都不敢哭，蜷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江涛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他不相信神，可这会儿却在心里暗暗祈求着有神灵保佑，保佑允儿母子平安！他想等自己数到一百下，孩子就能顺利产下。
“七十……八十……九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他终于数到了一百，可屋子里还是允儿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号声！
他又一次地绝望了。他不再寄希望于神灵保佑，他想听天由命吧，却又不自觉地数起了数。
夜幕好像突然降临，江涛眨眼的前一秒钟天还是亮的，现在却完全黑了。雪后的夜晚，清冷了许多，他接连打了几个冷战，抬头仰望着神秘的天空。
月牙儿出来了，很白很亮。忽然，一颗流星划出一道亮光，瞬间便消失在了青黑色的天幕。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江涛不知是吉是凶，警觉地站了起来。
“哇！”
分明是婴儿来到人间发出的声气。江涛心里一阵狂喜，心跳加快，呼吸紧促。转瞬间，一种可怕的担忧便替代了这喜悦与激动。
“允儿是否平安？她咋突然不出声了呢？”江涛胡思乱想起来。\0
屋里的蜡烛被点燃了，一团红晕透过窗子映在了院子里。
“你可以进来了。”
真的是胡太太的声音，他确认了一遍。他觉得等这一声“进来”，漫长得就像是一个世纪。他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是个公主，刚公子！”
满脸疲惫却笑得很温柔，她用沾满血的手，小心地捧着一位很袖珍的婴儿，婴儿的眼睛还使劲地闭着，小脚与小手动弹着，头顶上稀稀落落的一坨头发，湿漉漉的。他想到了南山岔牛棚里颤颤巍巍的牛犊子。
江涛从头到脚在从脚到头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很丑却丑得如此可爱，楚楚动人。
“这就是我的小公主，你可来了！”
胡太太没有告诉他孩子的娘怎么了，江涛也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里。
床榻上的允儿翻了一下身子，江涛这才想起瞧瞧她。她努力地抬了抬眼皮，干裂的嘴唇动弹了一下，气息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衣——被——”
她想要抬起胳膊指一指，却没丝毫有一丁点力气。
江涛心疼她，明白她要说的意思。他从那口大红箱子里拿出了允儿缝缝补补准备好的小衣裳小被子，她看着，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江涛紧张得不知道是顾大人，还是顾孝。胡太太安顿着，他一样一样地照做。先给允儿找口水喝，再洗洗小公主，给小家伙穿衣裳、盖被子，喂奶吃。小东子跑出跑进帮着拿东西，瞅机会好奇地瞧一眼这个袖珍的小人儿。
胡太太安顿着小东子熬粟米粥。江涛端着一碗从邻居家找来的凉开水，用小木杓舀了轻轻地递到允儿的嘴唇边。她动了动布满血痂的嘴唇，像是在品尝美味佳肴。他紧紧抓住她纤弱的手，生怕她要离开似的。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将她慢慢扶起。胡太太将孩子抱了过去，允儿吃力地勾着头吻了她一下，想要给她喂奶吃。
大人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再加上早产一个多月，娃儿没咂上几口就没有奶水了。这可咋办？江涛这个七尺男儿竟然一筹莫展。
还是胡太太有办法，她让江涛赶在宵禁之前去西市找卖山羊奶子的胡人安奴儿，等天明了赶紧买上一只奶羊。
江涛好不容易才找来了一点山羊奶子，盛在碗里，散着一股扑鼻的羊膻味。
在胡太太的协助下，他用小杓子一点一滴地喂着这可怜的小人儿。她的小嘴唇微微蠕动，小舌头沾着奶水，小嘴砸巴着。
吃饱了，小家伙躺在娘亲边上睡着了。允儿惊醒了，用手摸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小东子将凉好的米粥端到了允儿嫂子面前，江涛将她扶起来，她靠着他的肩膀，吃了半碗粥。
大人孝都吃饱了，躺着静静地休息。屋子里的蜡烛照着胡太太，江涛觉得她如同菩萨，搭救了这一家人。
他该怎样感谢她呢？他满心的感激没有恰当的语言来表达。他深深鞠了一躬，向她作揖，她忙阻止了他。她说自己要回去了，夜里有啥事，尽管敲门找她就是了。
江涛将胡太太送到大门口，正要开门，突然有人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