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中秋朝会（一）

    今日大朝，皇帝在宣政殿临朝听政。大殿之上特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还摆上了时令水果，显得隆重而又喜庆。

    卯时许，陈列仪仗早已准备就绪。在监察御史的亲自带领下，文武百官按照品级由高到低于殿庭各就各位，默默等候皇帝大驾光临。

    不多时，皇上李三便冠冕堂皇，闪亮登场。他习惯性地扫视一眼殿庭之上严阵以待的文武群臣，动作潇洒自如地提一提锦绣龙袍，正襟端坐于御床之上，神情严肃，目不斜视。

    典仪官唱赞毕，群臣山呼万岁，豪气干云，声震九霄，气吞山河如虎，尽显大国气象。

    “众爱卿平身！”

    皇上李三伸开双臂，面带微笑示意群臣就坐。群臣谢恩归位，皇上先来一番开场白。

    “今日望日朝会，适逢中秋佳节，朕与列位爱卿共聚一堂，有几件要事商议。朕首先想听听列位对于举行封禅大典的看法。”

    说着，皇上李三朝向殿庭之上离自己最近的中书令张阅吩咐一声，“张爱卿，你先将举行封禅大典的事向列位大致说说！”

    “臣遵旨。”

    张阅缓缓起身，道：

    “诸位，我大唐自兴起至今百载有余，然国运多舛，如河之九曲，令人扼腕。所幸苍天有眼，历纪开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汉国再获受命之符。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励精图治，转眼已十载有余。

    “而今，四海承平，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八方来朝。天朝煌煌，明君在上，虽尧舜之治，亦不过如此耳！纵观古今，凡承天命者，无不东封泰岳，举行大典，以告慰昊天！故东临封禅，天子之职；护驾备案，臣之分也！”

    皇上李三听完张阅这番宏论，并未表态，而是用目光扫视殿庭之上的文武百官，想要从神情里看出群臣的态度。作为皇帝，他虽然对老臣张阅的话感到非常满意，但还是想听听不同的声音。

    张阅瞅了一眼皇上李三，见他没有不让他讲下去的意思，便接着讲：

    “臣张阅奉圣上口谕，已会同集贤院的学士们昼夜加班草拟了一份详案。请容我念给你们听听！”

    “慢着，张大人！”

    张阅正要拿出封禅大典方案宣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大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屏息凝神等待着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情。

    皇上李三也没料到此时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眉头微微皱起。不过他并未发话，而是默默等待那人的后话。

    发话者苍颜白发，背有些驼，一看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臣。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犀利，咄咄逼人。他起身向皇上李三作了个揖，即转身面向张阅，一抱拳冷笑一声道：

    “呵呵，张丞相，春秋刘康公有言，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人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身为我朝文章宗师，难道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封禅乃亘古之大事，关乎国之根本，涉及天子威严，张丞相身居宰辅高位身为群臣之首，贸然向吾皇请奏，岂可如此造次？

    “况我大唐国力恢复不久，府库虽日渐丰盈但民仍有饥色，可谓国虽强而民不富，温饱尚未解决！老无所终、壮无所用，鳏寡孤独废疾无所养者，屡见不鲜；王化尚有未及，官僚已有骄态！呜呼，更有甚者，一些州县官吏压榨百姓，飞扬跋扈，制造冤狱，民不聊生，陛下不可不察！且外有吐蕃虎视眈眈，臣以为，此时最宜休养生息，务农固本；而不宜华而不实，搞什么封禅大典，耗费资财，助长奢靡风气！”

    老臣一番话慷慨激昂，亦充满火药味，矛头直指提出举行封禅大典的张阅，不无对皇上李三施政漏洞的指摘。

    顷刻间，大殿里的空气似乎就要凝固。皇上李三脸色发青，张阅肺都快被气炸。群臣怒目视之，噤若寒蝉，唯恐牵涉自己，惹来杀身祸端！

    “老匹夫还不住口，你知道自己在满口胡言吗？！”

    此时，就连不主张举行封禅大典、与张阅素来不和的宇文云大人也听不下去了。他义愤填膺，忽地站出来呵斥这个疯狂的老头。对方根本不把宇文云放在眼里，骂道：

    “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训导老夫！今日朝堂之上，皇上眼前，老夫就不和你计较了！”

    这个老臣是谁呢？竟然如此张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原来此人正是北魏太尉源贺之后，刑部尚书源直心之子，当朝尚书左丞兼侍中源乾耀大人。源氏本出自鲜卑秃发氏，是南凉国主秃发傉檀之后。国主之子秃发（源贺）破羌后投奔北魏，因拓跋、秃发本是同源，赐姓源氏。孝文帝改革时，迁居河南洛阳，遂以河南为源氏郡望，为代北虏姓大族。

    在皇上李三的印象中，源乾耀这个人一直恪尽职守，言行谨慎，而且才干过人，是不可多得的高级人才。可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他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让李三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的官员大胆站了出来，说：

    “二位大人不必再争，以免伤了和气。方才我听得清楚，张丞相与源丞相之论虽说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一正一反，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我大唐的繁荣昌盛！我想这一点陛下也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李三认得，这年轻人正是太祖李虎五世从孙、扬州参军李思诲之子、已故大臣姜皎的外甥李林甫，小名哥奴。说起来还是本家后裔，现任国子司业一职，武惠妃她时常提起他，说此人德才兼备，日后定能辅佐圣君，成就大业。今日表现，果真敏锐果敢，不同凡响！

    “哈哈哈哈，”皇上李三抚须而笑，曰，“好，哥奴说得不错！鉴于两位爱卿为我大唐事业敢于直言不讳，朕就免了对你们的责罚吧！张爱卿，请你继续宣读封禅大典实施方案！”

    有了皇上的口谕，张阅理直气壮，一口气读完了实施方案。

    “众爱卿，对于此方案，还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皇上李三如此一问，群臣心中自然再明白不过，圣意已决谁也阻挡不了李三郎举行封禅大典的脚步，于是齐呼：

    “吾皇圣明，臣等对这个方案没有意见。”

    其实当众口一词齐声回答了问题时，这就是问题。

    源乾耀长叹一口气，默不作声了。宇文云却看到了一个展现自我的绝佳机会。

    “陛下，臣有话要说！”宇文云请示。

    “哦，宇文爱卿有何高见呢？”

    皇上李三对他满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