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愁事年年新

    他们才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三十岁的妇人哭倒在地，两个婢女左右扶着她想要将她拉起来却没有成功。绯歌看得出，她是死了心不想起来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你们要多少钱尽管说，我就算倾家荡产都给，”她又凄厉地哭了几声，突然就放声大哭，“老爷啊，您死得可怜啊，您生前对他们那么好啊，死后却连入土为安都难啊。您好事做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人感激感激您呢，还要让你遭受烈火焚身之痛，您可怜啊……”妇人一声比一声哀伤，那凄凉的哭声喊声，就那么回响在鬼巷之中，分外恐怖。

    绯歌紧皱着眉，百丽泽渊也有些受不了，拉着绯歌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

    “韩夫人，您千万不要这样好吗，”那哭喊在地的妇人对着的那家店铺走出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和韩夫人差不年龄，她面容略带憔悴和不忍，弯下腰想要扶起韩夫人，却被她一手甩掉。

    只听得韩夫人骂道：“柳沉洛，想我们韩家对你们这条巷的人不薄，你不想想当年你的女儿快病死，是谁给钱你们治病的？不想想你们吃光了野菜，面黄肌瘦的时候，是谁给你们发米的？如今我们老爷才刚去世不久，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老爷啊，您命苦啊……”话毕，她又再恸哭起来。

    这时，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走出门口，往这边看。

    柳沉洛被她的话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垂着头蹲坐在韩夫人面前，也不去劝她了。

    “韩夫人，您这话可真的是让我们难做啊——”众人抬头，正是卖棺木的那个老人，“韩夫人，韩老爷对我们的好，我们是这一世都不敢忘的。只是这山上的地方有多少，每天死的人又有多少，您不是不知道的。我们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将这山变大些、变高些啊。”老人叹了一口气，上前将韩夫人扶了起来。

    老人似乎十分有威严，蓬头垢面的韩夫人竟然不再拒绝，任由他牵起自己。不过，那核桃般红肿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如同腐朽了的枯木。

    只见韩夫人呵呵地笑了一声，将所有人都吓住了，她喃喃道：“说那么多，你们不是不肯将那片野菜的地方让出来吗。既然你们不去掘，那我就自己去掘。”然后慢慢地，由着两个婢女将她扶走。

    老者和沉洛都无言地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街头的衣衫凌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声，天意弄人，他们又何尝想到一向与人为善、身体安康的韩老爷也会因为瘟疫而死。不然他们怎么会不将一片好的地方留给他。

    不过，他们眼前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韩夫人一走，那些远远站着的居民就拥住了老人。

    “魏伯，这要怎么办啊，韩夫人刚刚说要亲自去掘地，我看她不像是开玩笑。”

    “是啊是啊，要是真的把地掘了，野菜肯定都会死光的，我们不久也会被饿死的。”

    “……”

    “愁事年年新，凡人，不过是烦人罢了。生与死，入土与焚毁，何必那么执着呢……”老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铺子，严实地将身后的喧闹堵在门外。

    绯歌默默地把玩着老人的话，一个人的生死，可以看轻，那如果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数十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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