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下棋
这一夜无论如何她也睡不安稳,早晨便早早起了床。想起院子里还放了那盆花,便唤了琉璃送去给王钦。
琉璃不知道这是何意,只是照做了。
南宫宸罢了早朝回来,看见殿内多了一股馨香,抬头一望才看见一盆新栽的蕙兰,花朵怒放,极为鲜妍。那枝枝叶叶极为规整,想必是新裁出来的。
他只是望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坐在案前看起了奏折。
王钦缓缓地走了上来,低声说道,“陛下,可还派人送去?”
南宫信又望了蕙兰一眼,不由地蹙了蹙眉头,说道,“罢了,挑几样简单的头饰,还有一些进补的药材送去。”
王钦应声退了下来,唇边带着一抹笑意。
华桐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便觉得大大的不妥。他如今已是当今圣上,怎可随意进出宫人的住所,那是不合宫规。
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但倘若真的来了,定会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惶恐不安了一日,到了晚间,王钦命人送了那些东西过来,她的心里才稍稍安了些。
只是见着眼前华丽的头饰和上等的药材,她心里又慌乱了起来。
南宫信虽然说挑几样简单的头饰,但送来的都是一些珍品。王钦在御前侍奉已久,向来最懂圣心,哪里敢送些轻贱之物。
可她已经将蕙兰送了回去,如今这些,她又该怎么办?倘若他一动怒,时时刻刻就可能人头落地。但此刻她已经懂了他的心意,她依瞎记得自己受伤之时,他所说的那些话。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挨这一剑。”
他说,“今日你所受的苦,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难道如今便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可她并不希望他兑现,他对她本就没有情,而她对他亦是如此,她不想因此就误了彼此。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必须先同南宫信解释清楚,这件事才有挽回的余地。不然到时候圣旨一下,她从宫人成为主子,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当即她心里便盘算着,等明日他罢了早朝,便去请求面圣。
这两日她睡得不好,昨晚也是到很晚才睡着,今天起了晚些,她刚洗漱完,便看见琉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圣驾往红芷宫过来了。
当即她心下一惊,匆匆出来接驾。
华桐本以为是多大的阵仗,没想到他身边只带了李少坤一人,他只是命人提前通传而已。
华桐和琉璃跪在院子里,他淡淡地扫视了这院子一眼,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眼前是焕然一新。
“起来。”
他的语气极为短促,说完便信步往里头走。
华桐赶紧拦在前面,自觉失礼,赶紧又跪了下去,“陛下圣驾,不宜入内。”
他不由地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来过。”
她这样畏畏缩缩倒有些不像她了,这哪里是那个在父皇和众位大臣面前给他难堪的华桐。他往前走了两步见她还跪着,脸上微微不悦,沉沉地说了声,“还打算跪多久?”
华桐只好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跟着进去。红芷宫虽然清静,但皇帝是何许人,想必她又要招致许多人的嫉恨。
她以前在先皇面前侍奉的时候,虽处处小心谨慎,可依旧还是有些人看不惯,嚼舌根的话她听听也就罢了。
如今他亲自到这里,不是要报恩啊,而是令她成了众矢之的。
他在炕上坐下,李公公早就拿了软枕给他靠着。华桐本想奉茶,他却让她不要离开。
李公公向琉璃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捧茶。
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坐一会儿就走。华桐顿时心里慌到了极点,她从未应付过这样的事情,这会儿真有些头疼。
“可会下棋?”
华桐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奴婢愚钝,不会下棋。”
他的面色一沉,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极为清浅,“那你可知‘欺君’二字如何写?”
华桐听得只是面色一红,他没再追究,命人摆了棋盘,令她坐在对面。
她如何敢坐,这要传出去,真的要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她为难忸怩,他淡淡地说道,“难得来你这里一次,不给朕这面子?赢了重重有赏,输了重重责罚。”
她怎么敢拂了他的意,听他说重重有赏,不禁心里想,若是自己赢了,他能由着自己的意愿吗?随即问了一句,“奴才能自行决定赏什么吗?”
他望了她一眼,不由地蹙起了眉头,不过下一盘棋就如此推三阻四讨价还价,随即沉沉地喊了一声,“过来。”
华桐见他脸色稍变,只好缓缓地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那一刻,真是如坐针毡。
他让她先行,刚开始她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下棋。入宫以来,她从未和别人下过棋。
他只是略微望了她几眼,便专心在棋局之上。刚开始俩人皆以守为主,每走一步,便想着对方会如何进攻,如此一来,便想到了十步以外。局面渐渐焦灼,此时不论是进还是守,皆要深虑。
古人常说,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如今华桐和南宫信对弈,也怕这样。虽然随着局势渐渐进入焦灼,她已摸清了南宫信下棋的路子,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怕其中有诈,二来怕急于求进误了大事。
半个时辰之前,她尚且想着这盘棋该如何赢了南宫信,也渐渐找到了路子。可半个时辰之后,她又觉得南宫信这下法古怪,似乎有意让着她。难道他是怕自己输了被罚吗?
她摸不懂南宫信的心思,此时进退两难。她清楚盘中有几大利势几大劣势,只要一落子,输赢便是瞬间的事情。
正游移不定的时候,南宫信淡淡地说,“怎么,这是要认输?”
她自然不可能认输,只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周旋下去。李公公在旁边时不时往棋面望了一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她忽然灵光一动,忽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差点当场敲自己的脑门。这棋局最终的结果,不一定要有输赢分个高下才算结束,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南宫信看她下棋的路子,后来时攻时守,眸色一沉,便不知道这盘棋要下到何时才完。
快到午时,华桐的肚子早已咕咕直叫。早上她起得晚,南宫信一来她早饭就没吃,饿了一早上,又在棋盘上和他斗智斗勇,耗费了不少神思,此时已经饿到极处。
南宫信见她渐渐心不在焉,此时局面也不分上下,眼见着午时快到,淡淡地说了一句,“朕命人传午膳。”
华桐心里一惊,南宫信竟然要在这里用膳,那传出去就罪加一等了。
她随即起身,怯怯地说,“陛下,不该在此处用膳。”
他看她面有难色,又回头望了棋盘一眼,淡淡地说,“也罢,这局势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改日再接着下。”
说完他便起身,华桐以为他这就要走了,瞬间松了口气,没想到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让她的心不由地又绷了起来。
他望着她,轻声说道,言语之中似有嫌弃之意,“那盆栽修剪得太丑了,下次剪好一点再送来。”
华桐不由一愣,却见他脸上都是得意的神色。她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当初剪那盆栽,不过是为了修剪枝桠。后来听说是王钦送的,她就剪得那样心不在焉。
可不管怎么样,总归看得过去,没想到那盆栽竟然让他看见,而他竟然还有几分不满。一下子便心沉入海底,心想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信步往外走了出去,外面的日头正盛,李公公早早传了辇在廊前候着。华桐见他上了辇,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外面的日光太过明媚,使她睁不开眼睛,她望着这样耀眼的光芒有些迷惑,觉得这一切亮得让她有些心慌。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炕上的棋局,也许,不分胜负,才是最好的结局。
琉璃本不觉得怪异,但自从御花园那晚南宫信的举止,还有王钦送来的东西,如今圣驾到此,一件件事情令她不由多想。
换作是别人早就高兴极了,但面对这些事的人又偏偏不是别人。华桐属意的人不是当今皇帝,而皇帝也不喜欢她,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为难她们。如今却偏偏又有这样的局面,真的是越来越难解了。
她知道华桐整个早晨颗粒未进,见南宫信回去了,这才将饭端了上来。
琉璃心里想着南宫信,吃饭便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用筷子戳饭粒。她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人,华桐见她如此,心里也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
她伸手缓缓地覆在她躁动不安的手上,目光极为沉静,“别担心,不会有事。”
虽然这样安慰着琉璃,可华桐却充满了迷茫,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但只能这样一味地安慰她。
一顿饭下来,俩人都吃得有些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