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宿淋从遇见张禹恭开始，似乎自动自发地忘记了以前和他之前的那些似有若无的感情，应该说从她决定离开开始，便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拥有这些。正如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她的情感也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张幕的问题让她重新开始思考她和张禹恭的关系，她现在虽然顶着他妾侍的名头，或许以后还会成为他的妻子，实际上她和张禹恭的距比以前更遥远了。不只是她的原因，张禹恭也在维持着这样的距离。
正如她变了，不再是六王女一般，张禹恭也变了，他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宿淋有时候即便是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以前她能够稍微了解他，只是因为是他刻意外露了自己的情感，让她知道他的情绪。如今张禹恭在她面前是一个贵族公子，是她无法猜测的人。
“我觉得……”宿淋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可能你哥哥也不想娶我吧。”
他们的感情并没有经历过太多，十分脆弱，她没有任何信心觉得他们真的能支撑下去。和那时候她等待着青字辈的侍卫们一个个离开相同，现在她在等待着张禹恭离开。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真的想象那个画面，她还是忍不住扣紧了自己的手心。
张幕还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不明白他们明明是互相爱慕，却无法敞开心扉，她脑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一脸困惑地问：“为什么？哥哥带你回来，一定是想娶你为妻的。”
“谁知道他。”宿淋想到这段时间来他那别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赌气地说道。
侍女在外头敲了敲门，张幕朗声问道：“什么事？”
“小姐，大公子来了。”侍女难得见到大公子出现在张幕的院子里，说话间还带着兴奋，大公子天人之姿，却身份过于高，平日里见到他，众人皆是不敢直视。若是有机会能得到他的一句话，晚上躺着都会笑醒。
张幕笑了，挤眉弄眼地对宿淋说：“瞧瞧，我就知道哥哥不是这么想的。”
她打开房门，领着宿淋走了出去，看见院子中间张禹恭正望着一株兰花出神，听到她们走出来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明显是对宿淋说道：“怎么到这儿了？”
“刚和张幕从外头回来，便来这儿坐坐。还以为你在家呢，没想到你出去了。”宿淋走到他身边，语调轻松，完全没有旁人的恭敬有礼。
还嘴硬说两人可能不会成婚，瞧瞧现在的模样，和一般的夫妻有什么差别。她或许没那么了解自己哥哥，但是从小到大，哥哥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张幕现在倒是替宿淋开始担心起来，希望她不要被哥哥吃得死死的，毕竟是张幕曾经的主子，还是希望能让哥哥出丑的事情，那就好玩了。
张禹恭伸手将她鬓角乱了的发丝抚平，说：“是出去办了点事，之后你就会知道的。”
看来这事是和她有关了。宿淋下意识地皱了皱，开始思索着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出马，她抬起头，想要问他，可是一抬头便看见他带笑的双眼，好吧，这人为了不让她问，都用上桃花眼了，不告诉她，她就自己想。
“我们先回去了，母亲好像在找你，你去一趟吧。”张禹恭显然是对张幕拖走宿淋有不满，直接将张幕推到了张夫人那里，让她有点事做。
张幕苦了张脸，皱巴巴地说：“哥哥，你这样太过分了吧。”
张禹恭没理她，搂着宿淋离开了张幕的院子。
宿淋曾经尝过这种催婚的痛苦，忍不住有些同情张幕，边走边仰头对身边的张禹恭说：“如果张幕不想，其实过一段时间，总会遇到她想嫁的人。”
“她能嫁的必须是家族认同的人，所以这不仅仅是她的选择。”张禹恭没有看她，冷冷地说道，“即便她真的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接下来她可能要面对的便是她丈夫因为各种原因开始纳妾。即便是王后，不是一样要面对这些吗？”
是啊，她原本以为傅飒与三王子患难与共，是因为有了真感情才抛弃了一切在一起，可是如今他身处王位，需要推动不同的政策，需要贵族的帮助，后宫也满满充盈起来。她不怀疑三王子对傅飒的感情，只是在身旁如此多女子的情况下，所谓的情感能支撑多久呢？一年可以，五年呢？十年呢？一点点的怜惜，可能都会摧毁他们。
“可是你会保护她的，不是吗？”宿淋又说道。
张禹恭扬了扬眉，低头看她笑了，跟着轻笑了一声：“嗯。”
“所以你今天到底去做什么了？”宿淋顺势问道，他做的是关于自己的事情，她刚才想了想，应该是她身边的人吧，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人，不知他是找谁去了。说他找越落，她也不会太奇怪，毕竟他想做，就能做。
张禹恭声音更加温和了些：“找了些你的老朋友，他们刚来都城，正准备去见六殿下。我便去问他们，到底想见哪一个六殿下。”
宿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这些人都记起来她是谁。他明白了她被遗忘的孤独，便自己动手做了这些事，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所谓的神力或许在她眼中可笑不堪，但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低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曾经是国师，多少具有点神力。”张禹恭到了此时，仍是不愿说出真相，说了一个可笑又自然的解释。
宿淋立即明白他不想说，抿了抿嘴没有继续问下去，即便她很想问。
快要到他们的院子时，宿淋望见了两个站在院门口交谈的身影，她停下了脚步，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张禹恭，张禹恭松开搂着她的手，说：“他们想起来一些事情，便说要和我回来见见你。或许完全记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宿淋莫名有些恼怒，口气不甚好地说：“本来没什么，你为何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情？他们想起来了又如何，没想起来又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本来只是想待在西南，偏生你说要带我回来，现在用些手段让张幕他们一个个恢复记忆，这不是我要的！”
张禹恭没有因此生气，说：“去见见他们吧。”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这个地方。宿淋暗自叹口气，人都到这儿了，不想见也得见。她跨出几步，发现张禹恭并没有要和她一起过去的意思，她奇怪地回过头：“怎么了？”
“你们谈谈吧，我还有事。”张禹恭原地站着，像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等着她自己能承受这一切。
宿淋一步三回头，看到他站在那儿，目送她走过去，才撇了撇嘴，走到青虽和青往面前。他们没有和以前一般行礼，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张禹恭将手帕递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那个瞬间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为何要递给他们一个女子的手帕。张禹恭似乎是和他们闲话家常的，进行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对话，他们渐渐感觉到了不对。他们脑中闪现了一些他们从来没有的记忆。记忆中有个女子，在一点点地导正他们的方向，这人不是他们以为的六王女越落。
宿淋叹口气，对他们说道：“进来吧。”
她叫虹麦备了茶，请他们坐下。如今已经是临近冬天的时候，天气开始有些冷，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一般这个时候都不会坐在这临近湖边的庭院中。可是今日是与两个男子见面，她便让虹麦将茶点放在了这庭院的桌上，带着青往、青虽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张禹恭和你们说了什么，不过希望这次来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宿淋无法用以前那种熟悉的口气和他们说话，导致她现在的口气有些别扭，又有些疏离。她亲自给他们倒了茶，自己则静静地喝着，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青虽开口打破了僵局：“我们这次来都城，是为了祝贺六殿下成婚，可是现在我们开始迷惑了，到底这次行程还需不需要进行下去。”
“六殿下成亲是件好事，你们应该去见见她。”宿淋笑着说，“我亲眼看到了那天的盛况，婚礼很美，郎才女貌，的确很好。”
“那个婚事，本应该是你的。”青往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吓死人，惹得青虽频频看向他。
宿淋疑惑地问道：“你们到底想起了多少？”怎么感觉都想起来了，看表情又觉得不太像，令她越来越想知道，到底张禹恭做了什么，能让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想起来？
“你当张公子的妾侍，是因为要躲避这些追查吗？还是说怕越落对你不利？”青虽脸上完全没有了笑意，本来高高兴兴来的，现在却要满脸愁容回去了，没想到他们离开后，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甚至想，这一切是否都是她安排好的？见她如今这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八成应该是吧。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她从几年前就开始安排这一切，当时他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或许都是为了她要完成这些事情。
宿淋摇了摇头，不止一次地解释道：“并非如此。正如你们一般，越落她们应该也在我离开后失去了这些记忆，我想着如果她们没想起来，一切安好，未尝不是好事。怕只怕，由于我的回来，她们重新记起来，或许真的会有一些变故。”
“你这样未免太过宽容。明明是她们做出了这种事，越落和青乐也就罢了，没想到连青音都如此。”青虽之前离开的忧虑之一便是怕越落和青乐一样，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六殿下，可是他终究没料到，越落不只是如此，还敢取代六殿下的身份，心安理得地坐上了属于六殿下的位置。
宿淋能理解他们愤怒的原因，可是她的角度却和他们完全不同。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占了越落的位置，所以要做的事情便是让女主归位，伤心是有的，但更多的可能还是自作自受吧。她一直不能释怀的是，不明白自己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当一切都回归原位，她的价值又是什么？为何不是回到原本的地方呢？她无法理解，无法找出答案，郁结于心，久久不能释怀。
“你们终究是有了自己的生活，这是我要的。六王女的位置，不是我要的，越落能坐上那个位置，也是我一手安排的，说起来，越落如果知道真相，应该恨我才对。”宿淋开玩笑道，当然，她可以想象如果越落知道了真相，可能第一个想法是杀人灭口吧。
“你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后院吗？”青虽紧皱着眉头，似乎难以接受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神女殿下成了家长里短的妇人，每日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风吃醋。
宿淋听出了他的嫌弃，好笑地看他：“你这话敢在你夫人面前说出来吗？”别看青虽的夫人是个性子温柔的，卤水点豆腐，青虽怕的就是他温柔的夫人。
青虽瘪了瘪嘴，没敢说下去。
能再见到他们，宿淋自然是高兴万分，平常不多话的她因为喜悦，也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她转头问一旁沉默着的青往，说：“你说你想回家，现在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吗？”算算时间，应该有一个姑娘出现在他身边才对，不知道这个木头有没有发现自己心底与众不同的感觉。
“嗯。”青往简单地应了一声。
青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这么重大的消息，居然一个字都不泄露。
青往没理会他。
宿淋噗嗤笑出声，他们还是这个样子呢，真好。
青虽、青往看到她的笑容，对视一眼，脸上皆有些笑意，这不是挺好的嘛，即便身边不同了，那个人还是没变。